第6頁
卓立東下樓去了。
謝川的腦子亂成一鍋粥,他去敲衛生間的門:“梓源?”
“嗯……”劉梓源身上只穿著條內褲,聲音都在發顫,“那、那是你同事嗎?他是不是看出來了?我給你惹事兒了是不是?”
謝川更覺頭大,心想要是同事倒好了,這樣他還能撒謊說這是我弟。可卓立東——卓立東當然知道,謝川根本沒有弟弟,親弟堂弟表弟,通通沒有。
“沒事……你不用管這些,”謝川皺眉,“你先回去吧。身上有錢嗎?”
“……嗯,有錢。”劉梓源飛速穿好衣服。
“對了,”謝川無聲地嘆了口氣,“你把我家鑰匙留下吧。”
劉梓源把鑰匙放在茶几上,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你看上你那同事了?”
“……別問了。”
“謝川,”劉梓源繼續問,“咱倆這是,結束了?”
謝川心煩意亂,但還是耐著性子說:“你也快高考了。”
劉梓源抓抓頭髮:“好吧。”
然後他就走了。
他關了門的下一秒,謝川收到卓立東的微信:“公司有點事兒,我得趕快過去,有空再聯繫你啊。”
好,很好,謝川倒在沙發上疲憊地想,真識趣,不愧是能做到高管的人。
謝川回:“好,你忙你的。”看著屏幕上的對話謝川自己都笑了,幾分鐘前還在說兌奶茶,幾分鐘後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其實謝川從沒讓劉梓源在家過過夜,甚至,劉梓源根本很少來他家。當初給他鑰匙是因為有一次他把自家鑰匙忘在了學校,他爸媽又常年在外地,很不巧的,開鎖師傅說晚上才能過去開鎖。那天謝川在加班,就把家裡鑰匙給了劉梓源,讓他先去他家坐一會兒。
但是解釋這麼一大堆有用嗎?本來他和劉梓源也不是正經關係。再說,再說卓立東是聰明人,他已經擺明了要裝不知道。裝就裝吧,能理解——站在卓立東的角度,對謝川這種“不是很熟的朋友”,確實沒必要知道太多。
謝川在沙發上躺著,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也許卓立東根本沒興趣故地重遊。是啊又不是名勝古蹟有什麼好參觀的?無非是一個他們生活過的陳舊的小區。卓立東那麼說,大概只是客氣一下——那幹嘛要提老永川?說得跟真的似的。
謝川越想越覺得自己傻.逼,甚至泛起點怒意,家屬院,家屬院有什麼好“轉一轉”的?長輩們去世的去世回老家的回老家,零星個別的隨子女去了別的地方;他們這些晚輩呢,則是蓬草般飄在各處各地了。反正對他們來說,甘城一直是異鄉,或者,不合格的故鄉。人離開了,家屬院也凋零成一片只有回憶的廢墟,如今過年,再也見不到小時候習以為常的畫面:家家戶戶的窗台上都掛滿臘肉臘腸,經過一段時間風乾,宛如一面面暗紅的旗幟。
像不會再回來的人一樣,這樣的盛景,也不會再見到了。
_
整整一周,卓立東沒有聯繫謝川。
怒意消退之後,謝川又覺得過意不去,卓立東好不容易回一趟甘城,他沒請卓立東吃一頓飯,反倒給人家吃了一驚。卓立東肯定嚇壞了吧?他看出來了嗎?看出來了,肯定看出來了,再是鋼鐵直男,見到一個裸身男人出現另一個男人家,而且氣氛又那麼尷尬,也就該什麼都明白了。
從眼下的情況看,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別再聯繫——當然過了個把月之後可以虛偽地給卓立東發條微信:你還在甘城嗎?有空出來聚聚啊?這時候卓立東應該回上海了,就算他沒回,大概也會十分上道地婉拒:哎,最近實在忙得走不開,回頭我有空了聯繫你啊!
這樣就不會顯得太尷尬,也不會顯得太心虛。很好。
日子一晃就到十月底,秋末冬初,華北平原已經降溫過好幾輪。早上出門時謝川發現在家屬院的樹都變得光禿禿了。他抽了抽鼻子,又回家在牛仔褲里加上一條厚秋褲。
在早高峰的公交車上謝川點開微信,他和卓立東的聊天記錄停留在9月22號下午。四周人聲鼎沸,老頭老太太們交流著去哪聽健康講座,小學生們討論王者榮耀新出的某個皮膚真好看,年輕的上班族戴上耳機喋喋不休地打電話……謝川低頭看他和卓立東的聊天記錄,心裡絲毫不受干擾,他想,已經過去一個月了,應該可以虛頭巴腦地問候一下了。
於是他給卓立東發消息:立東,什麼時候有空,出來聚聚?
直到謝川在單位樓下吃完早飯,然後坐進辦公室打開他那慢騰騰的電腦,卓立東都沒有回覆。
不應該吧?今天周一。
……也許是太忙了沒顧上?
然而,直到周五又一波寒潮席捲甘城,卓立東還是沒回。
謝川心裡明白了,卓立東是不想回。好吧,直男的心靈真是脆弱。
周五晚上謝川和一個新來的小姑娘留在辦公室加班,小姑娘最近正在熱戀期,不到七點半就堅持不住了,接起男朋友的電話嬌滴滴抱怨:“快年底了嘛,就是事情多……我有什麼辦法?我和謝哥一起加班呢,都忙……你自己吃飯好不好?我也想早點回來呀,我沒辦法……好啦好啦,我儘量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