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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川暗罵自己幹嘛把氛圍搞得這麼僵,人家興沖沖說要去看望,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可確實——確實爸媽都已經不在了。
“不好意思,謝川,我——”卓立東像是急於解釋,可這又沒什麼好解釋的,不是誤會,只是尷尬。畢竟過了十三年。
“沒事,”謝川說,“周六我有空,請你吃飯啊。”
“好,”卓立東掏出手機,“加個微信?”
於是謝川掃了卓立東的微信。卓立東的頭像是一片清透碧藍的海。
謝川打了輛計程車回家,他家就在春河路路西。這個點,店鋪大都關門了,街道兩旁灰撲撲的。這條路謝川從小走到大,閉著眼都能數出來那一家家店鋪:開封包子,誠鑫五金配件,花圈壽衣一條龍,好來利糕點(好利來的山寨)……家屬院門口有一家很小的川菜館,卓立東回四川那年就開著,現在仍開著,只是早已經換了老闆。
下車的時候謝川覺得有些餓,忍了忍,沒去家屬院裡的小超市買麵包。他今年28了,這個年紀,已經不能再肆無忌憚地吃宵夜——身體代謝漸漸變慢,減肥也不那麼容易了。
上樓,掏鑰匙開門的時候手機發出一聲清脆的“叮”,是有微信消息。手機揣在褲兜里,謝川覺得自己的大腿也跟著抖了一下。卓立東還有什麼事兒?不會迫不及待要來故地重遊吧?
謝川掏出手機,是劉梓源發來的微信:川哥,我這周放假,來找你行不?
接著又發來一個表情包,還是那隻紅嘴皮的青蛙,兩隻眼睛大得像燈泡。青蛙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耶”。劉梓源告訴謝川,這隻青蛙在網上很紅,叫悲傷蛙。
“這周末我有事。”謝川回。
“一點時間都騰不出來?我一個月才放一次假!!”
謝川可以想像出劉梓源那副塌下眉毛的委屈表情。
“這周末真有事,下次帶你去吃好吃的。生活費還有嗎?明天我再給你打點。”
“好吧,謝謝川哥,親一口,我去洗漱了啊。”
“去吧。”
劉梓源今年高三,上個月剛滿十八歲。謝川是在小藍上認識他的,一年前。起初他們只是像普通網友一樣隨便聊聊,後來劉梓源主動提出,咱們把關係再發展發展吧。謝川嚇了一跳,心說難道這孩子愛上我了?不至於吧這才聊了一個禮拜啊。
後來說清楚了,劉梓源只是,想找個炮.友。
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家咖啡廳,天地良心,謝川當時是真想嚴肅地拒絕劉梓源,畢竟,他還未成年呢。可卡布基諾送上來之後劉梓源垂手沒動,歪著頭打量那小小一杯,幾秒後他抬起頭,沖謝川笑了:“這杯子好漂亮啊。”下巴上一點點凌亂的胡茬。
後來那天,謝川就帶劉梓源去開.房了。
放下手機,謝川長長呼出一口氣。窗外的暖黃色路燈映進窗戶,在地板上留下一片淺淺的光暈。他想,無論如何,能再見到卓立東,還是挺好的。
第2章 故地不再
幾天下來,謝川在辦公室聽到不少關於卓立東的傳聞:四川人,名校畢業,英俊多金……謝川心想,卓立東長得帥我是知道的,但名校畢業——卓立東那會兒不是成績很差嗎?怎麼就名校了?說實話,青春期的時候他一直以為卓立東會在不久的將來加入黑社會。他怎麼也忘不了初二那次聚眾打架,為了保護被騷擾的班花,卓立東帶著十幾號男生和外校十幾號男生互毆,謝川站在遠處,看著卓立東揮拳飛腳也挨別人的揍,淺藍色校服沾上血跡和泥土。謝川怎麼也忘不了那一刻自己多麼膽戰心驚。
可他又不想,不想在卓立東為一個女孩兒打架的時候,衝上去與他並肩作戰。
“小謝,”同事的聲音把謝川拉回現實,“昨天給你的審批表填完沒有?”
“哦……正在填,”謝川說,“下午發你。”
“好的,別忘了哦,成主任明天就要。”
“嗯,好。”
填表,報帳,給領導寫發言稿……每天的工作都差不多,不算輕鬆也不算累,總之,挺符合“混日子”這三個字。
一晃就到了周五下午,謝川給卓立東發微信:立東,明天中午一起吃飯吧?說好了我請客啊。
對方沒回,謝川就放下手機繼續填報表,EXCEL表格花花綠綠,看得他有些疲倦。
一直到下班回家,謝川吃完晚飯躺在沙發上看王者榮耀直播,卓立東才回過來一條語音。謝川點開,聽見他帶著醉意的聲音:“川川,我想吃老永川!”
這條語音謝川沒再點開第二次,他盯著卓立東的頭像愣了很久。
——老永川,已經不開了。
謝川和卓立東是在家屬院長大的,家屬院的全稱是四川五十一工程處家屬院。四川,是地名。五十一工程處,是工程隊的名字。上世紀七十年代,這支來自四川的工程隊因煤礦開採而來到甘城,紮根於此。遺憾的是他們沒有在甘城挖出煤炭,只能轉而從事建築行業。
這支工程隊裡大都是四川人,他們來自四川的各個地方,招工時隨工程隊來了千里之外的甘城。
瀘州,宜賓,重慶(那時候重慶還沒有直轄),攀枝花……當然,工程隊裡也有貴州人、雲南人、湖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