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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在仰觀宇宙發出感慨的薛柏立馬收回了他那點僅有的文藝氣息:“……我不挑食。”
凌星好像還問起勁了:“那粽子呢?你喜歡甜粽還是咸粽還是雙拼?豆花就不問了,我們這肯定沒人吃咸豆花……你覺得肯德基比較好吃還是麥當勞比較好吃?……”
薛柏聽著凌星喋喋不休,感覺他樣子有趣:“說了不挑食了,不過我們一起吃飯我就遷就你的口味,你喜歡麥當勞我們就不去肯德基,你要是拿到不喜歡吃的就給我,行吧?”
凌星怔了怔,這個回答他是真的沒料到,這個薛柏對他也太好了吧……
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凌星決心打破這微妙的尷尬局面,便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不過他還是巧妙地繞開了薛柏那句話,他道:“那你總有什麼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吧?”
薛柏想了一會兒,答道:“奶糖吧。”
凌星想也是,能在課桌抽屜里備一大包奶糖時不時就挖一顆出來吃的人,會說出這個答案,倒也在凌星的預測範圍內。
薛柏的家離濱海大道不遠,步行十來分鐘就能到。他倆散完步,感覺在外頭也沒什麼好去處了,況且今天一天都在外面奔波,就直接回了家。
開了門,凌星就聞到一股悶悶的氣味,確實如薛柏所說,家裡平時都沒人,房子幾天沒住人沒人打掃,門窗又都緊閉著,難免都會有些悶。
薛柏摸了牆邊的按鈕把燈開了,又去把客廳的窗打開來透氣。等開完窗回過頭,便看見凌星已經站在玄關旁邊的櫥櫃前,盯著櫥櫃裡的東西看。
“失策。”這樣說著,薛柏卻也沒表現出多少懊惱的樣子,只是走過來,站到凌星身邊。
櫥櫃中間是幾張榮譽證書,上面大多寫著薛柏獲得XX年度省小學生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一等獎,還有別的一些市級校級的獎狀,以獎狀為中心,旁邊陳列了十餘座獎盃。凌星湊近去一看,獎盃底座竟然寫著什麼戲劇梅花獎。
凌星瞪大了眼睛:“這是你拿的獎?”
薛柏被他的反應逗樂了,拍了拍他的腦袋:“想什麼呢,怎麼可能。”
說完他又指了指櫥櫃旁邊放著的一張合照,凌星看過去,那是一張舞台上劇組成員的合照,什麼劇凌星看不出來,但裡面的幾個人他看著還有點眼熟……好像是今天才在劇場裡看到過的,只是照片裡的樣子,要年輕得多。
他看向薛柏,沒有問話,但表情已經顯露出疑惑來了。
“我爸媽都是話劇演員啊,以前也是南濱話劇團的。”薛柏指了指合照里的兩個人給凌星看,“這是我爸,這是我媽……後來他們被調去首都那邊了,一年到頭回來不了幾次。”
凌星恍然大悟過來,怪不得薛柏對話劇這麼了解,原來是有家底淵源。去劇場的時候戴著口罩,恐怕也是擔心有認識的叔叔阿姨把他認出來了。“好厲害啊……”凌星又問,“那你怎麼沒跟著去首都?”
“……可能是叛逆吧。”
薛柏的父親薛思誠和母親江之杏因為表現出色而被調到首都話劇團的時候,薛柏才上小學四年級,那時候手續也沒辦妥,還沒能讓薛柏馬上跟著過去首都讀書。但大人的工作總要繼續的,薛思誠和江之杏就把薛柏暫時寄養在了他姑媽家,難得抽出空了才回家一趟。
四年級的小孩,不能理解父母,特別是開家長會的時候,別的同學都是爸媽來開,他卻是姑媽來代開的——姑媽家自己也有一個小孩,和薛柏同個小學,姑媽只能來自己班上坐一會兒,就要回到她兒子的班上。那時候的薛柏看電視上講留守兒童,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留守兒童。
小升初過後那個暑假,他爸媽終於辦好了讓薛柏去首都讀書的手續,薛柏卻死活不願去了,他覺得自己當了這麼一段時間留守兒童,心裡有氣,要暗暗和父母較一下勁才行。薛思誠和江之杏以為他是捨不得南濱,權衡了一下也就答應了讓他留在這,給他找了個住宿學校,就把他扔進去了。
小孩子鬧脾氣多半是作,薛柏當時也沒想到爸媽真的就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了,心裡怨氣更甚,後來幾年難得和爸媽相見,也都是板著臉。這份怨氣也遷怒到了話劇身上,當時薛柏的腦迴路很簡單,他覺得薛思誠和江之杏都是話劇演員,他們是為了到更好的地方演更好的劇才將他這個兒子丟下……於是從小在劇場裡長大的他,卻慢慢和話劇漸行漸遠。
再長大一些明白了些事理,心結雖然也沒有解開,但起碼現在的薛柏已經能平靜地接受這些舊事了。
當凌星問他要不要加入話劇社的時候,他說了沒興趣,心裡的那株枯芽卻還是像遇見了一滴甘露,隨時準備重新活過來。等他全程圍觀了話劇社那次令他一言難盡的排練之後,枯芽要重新生長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當時就很想說,不是這個樣子的,話劇不是這樣,你們這樣子也未免太過兒戲。
他帶著凌星回到了他暌違五年的劇場,看了曾經看過無數遍的《雷雨》。
不過薛柏也懶得解釋過多,他拍了拍凌星還背在身上的雙肩包:“你把書包放下來吧,背了一天了……先坐一下還是先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