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頁
一個聲音抽噎道：“他以前，有比這個更疼的時候。”
每天每夜，無休無止的折磨，才使得他，能夠忍受旁人無法忍受的劇痛。
畫面中，十六終於走到了河邊。他的腳垮進河裡就噗通一聲倒在河中，本來清澈的河水瞬間被鮮血染紅，血液猶如紅色綢緞一般，在小河裡氤氳散開，蜿蜒成龍。
那些蟲子怕水，紛紛想要從他的身體裡鑽出來飛走。
然而，他堅持了那麼久，怎麼會讓它們逃走？十六抬起了手。
他的手已經被蟲子咬了個大洞，然而這樣重的傷，他依舊能將手抬起來。
他趴在水裡，把手裡的冰凍槍對準了自己。
手上的腕錶還開著，十六有些疑惑，他記得自己並沒有打開手腕的通訊設備了，之前跟胡亮聯繫的時候，他是用的機甲里的通訊系統連接的。
他很清醒，也依舊理智。
痛苦不足以讓他發瘋，他甚至在想，那個小七給的藥挺有用，在這種時候，他也能保持清醒，沒有發瘋。
所以，這腕錶打開，也是小七他們的手段了？
十六咧嘴一笑，他想大笑，卻無法做到了。
他留下了一句話。
“忽然覺得，曾經受那麼多痛苦折磨，或許就是為了今天。”
那些灰暗的過去，那些他無比唾棄憎恨厭惡的，不肯去面對的過去，在這一刻，好像也被他找到了可以正視的意義。
如果不是那些痛苦，現在的他，根本沒辦法在蟲子的啃噬下堅持到現在。
曾經痛過，痛著痛著，就麻木了。
他拯救的，是他自己。
啪的一聲。
十六扣響了扳機，剩下能支撐兩槍的能源，被他設定成了一槍。
一槍過後，他的身體被凍成了冰雕，身下的河水也逐漸凍結，將他和那條來不及逃走的紅色小魚凍在了一起。
他的左手還往前伸著，俊美的臉上帶著一絲笑容，手指仿佛正抵在那條小魚上。
畫面定格。
一身血污的十六倒在冰河之中，他並未閉眼，兩隻顏色不一樣的眼睛，在冰雪裡微微泛光，是雨後初霽的藍天，是春意盎然的綠竹。
他的眼神乾淨清澈，如初生嬰兒，不染污濁。
312：親友團
孤兒院裡的人哭成了一片，之前那個堅持要出去看中年人的醫生和他身後的護士們，更是淚如雨下。
蘇長樂和喻燼也看到了這一幕，在孤兒院有危險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得到了提示，直接了現場。
她看到十六在外頭跟那蟲子對抗，看到十六把蟲子引開，看著他倒在了河裡，沖自己開了一槍。
她知道，十六在被蟲子啃噬的時候，精神力都沒怎麼跌，他對痛苦的忍耐力難以想像。
“我怕疼。”蘇長樂悶悶地道。
她難以想像，自己要是受了那樣的痛苦會怎樣，會不會滿地打滾。
反正，她沒有那麼痛過，難以想像那到底是多疼。
但那些疼痛，他都忍下來了，不僅忍下來，連精神力都沒多少波動，靠著那台機甲，他成功地爭取了時間，並拯救了孤兒院裡所有人。除了最早那個中年人。
“因為曾經遇到過比這樣更痛苦的事，所以才能堅持下來，對嗎？”蘇長樂想起了孤兒院裡一個孩子說過的話。
於是她現在才算真正明白，當初的十六到底經歷過怎樣的痛楚。
迦利亞對他做過些什麼。
“沒想到，他竟然會救那些人。”
沒有任何人求他。
他是第一個發現異常的。
在做那些事的時候，他竟然沒有掙扎猶豫，至少，外人看不出來，她也看不出來他有過猶豫。
他受過苦，也做個惡。
最後，他完成了對自己的救贖。
喻燼遞給了蘇長樂一張面巾紙。他對十六的死亡沒太大觸動，他一直覺得，這個人是該死的，他手裡有太多無辜人的命了。
當初留下他的命，一是因為孩子們求情，二來他內心還覺得死了才是便宜他了。
如今，他選擇這樣的死法，喻燼只能說，這是他的解脫。
當然，他還得謝謝十六，如果不是十六，他的親人們這次凶多吉少。
“我哭了？沒有吧。”看到這面巾紙，蘇長樂感傷還加重了一點兒，“其實十六那個人特別潔癖，以前都隨身帶白手巾兒的。”她用紙擦了下眼睛，接著吸了口氣，“打起精神，我們給十六報仇。”
“雖然那些蟲子也死了，但我們可以搞死它們媽，斬草除根。”
“好！”
這些蟲子都是蟲族女王生產出來的，說蟲族女王是它們媽，完全沒毛病。
洛青到達孤兒院的時候已經知道孤兒院發生了什麼。
他看到的是一群眼睛紅腫的人，還有好多依舊在流淚，眼淚怎麼都止不住一樣。他的運輸船上裝了很多藥劑，有些藥劑需要低溫儲存，就有不少冷凍設備，洛青讓工作人員把兩台冷凍設備空出來，一大一小，小的用來裝中年男人冰凍的屍體，大的，他把包裹十六的那一塊冰河都切割下來，一切裝進了運輸艦。
沒有任何人起爭執，大家都有序地登上了運輸船。
而上去之後，孤兒院的孩子們提出請求，他們想看看十六哥哥。
洛青同意了。
等安排妥當後，胡亮就帶著老院長、清秋和孩子們去到了他們給十六安排的房間。
那房間乾淨整潔，中間有一個大的透明冷藏櫃。
十六就躺在裡面，他被封在冰里，和他冰封在一起的，還有一條紅色的小魚。
他身上有很多很多的傷口，多得都數不清，都露出了骨頭和內臟，身體是殘破不堪的，但他的臉上沒有傷，他也仿佛感覺不到疼，在生命最後，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身體仿佛在地獄裡飽受折磨。
臉卻猶如自帶聖光一般溫柔祥和。
他曾殺過很多人。
他也救了很多人。
他是惡魔，也是天使。
他是，有一雙漂亮鴛鴦眼的雙月族。
洛青接到了拉普拉星的人後，就繼續往阿其頓防線過去，從這裡過去，以這艘運輸船的速度，還需要七個小時的時間。
蟲族大軍現在已經追著紫荊花號離開了，而且離開之前還擺出了他的名字，這些洛青都通過小七的渠道知道了，他也知道，或許有少數人會因此而產生想法，對他不利的想法，但洛青只是稍稍考慮了一下，還是打算過去。
他要去送物資藥品。
他要去接收長青號和小七號，以及上面的萊特星人。
“如果他們的決定是為難一個為聯邦做出貢獻的人。”
“為聯邦引開蟲族的大英雄的親人。”
洛青站在那裡，眺望著阿其頓防線的方向，“如果我想像中的少數人成了多數人，最後決定是真的要把我交出去……”
洛青神色一凜，“那就麻煩您了。”
他是給小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