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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娼婦,婊子!”
一句話出口,他咬緊的牙都沒有鬆開。
向晚心裡咯噔一聲,眯眼看他,“詳細一點。”
“她背著我偷人。”孔光明情緒變得複雜、狂躁,別開頭去,不看警察,“後來,被我發現,就偷偷跟野男人跑了!”
他沙啞的聲音,帶著舊傷與疼痛。
每一個人對痛苦的反應不同,但情緒一旦不再掩飾,就容易失態、失控和衝動。
向晚趁熱打鐵,“野男人是誰?你怎麼發現的,她又怎麼跑的,為什麼沒有帶走孩子!”
被警察追問細節時那種撓心撓肺的感受,向晚自己也曾經嘗試過,她知道越問得細越讓人煩躁,一旦煩躁智商就會不夠用。所以,要麼就不要撒謊,要麼就會出現言語上的漏洞。
果然,孔光明心態有點崩了。
他第一次說,是村里人指指點點,他才發現不對,回去罵她一頓那女人就跑了。
當向晚問他,“村里人”具體是誰時,他又支支吾吾答不上來,說是自己那天喝完酒回去撞見她衣衫不整,滿臉通紅,一看就是幹了那事的樣子,在他逼問之下,她承認與男人搞破鞋,然後第二天早上天不見亮就跑了。
“你沒有去找她嗎?”向晚繼續追問。
“找了。沒找著。”
“沒報警?”
“沒報。太丟人。”
“她從此沒有再跟你聯繫?”
“沒有。”
“為什麼她不帶走孩子?”
“我哪知道?”
“那個野男人是誰?”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這麼肯定她有人了?”
“她自己承認的,我當然知道……”
“你沒有追問那個野男人是誰?說不通。”
孔光明被她反覆詢問,繞得腦仁都痛了,本來脾氣就不好的他,雙眼都瞪了起來,“二十多年了,我都快忘光了,想不起來。”
說到這裡,他近乎撒潑一般發起橫來,“你們知道的,我腦子本就不太好使,我精神有問題的,狂躁,精神衰弱,一直在吃藥的,你們再這樣追問下去,我要出點什麼事,你們可負不起責。”
向晚沒有判斷錯,孔光明為人暴躁,也沒有做人的底線。
一旦事情於他不利,他就開始胡攪蠻纏。
“行,你要是累了,可以休息一會,我們等你。”向晚點點頭:“不過,你不要想著矇混過關。這些事情不交代清楚,你將會日復一日地接受審問,直到我們完全弄清楚情況為止……”
孔光明死死盯住她,眼睛裡有厭惡。
“說吧!”向晚不生氣,徐徐引導,“其實你不說,警察也可以查到。只不過多花一點時間而已。這個社會,哪裡有警察想找而找不到的人?”
她唬人的時候,也很像那麼回事。
孔光明沒動。一動不動。
好一會,他咽唾沫。嘴皮開始動。
在抖,在顫,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生氣。
“你們這些女人,都是騙子。騙子。騙子。”
他情緒漸漸失控。
一個小時的等候,審訊室的逼仄,來自警察的壓力……足以摧毀一個正常人的意志。
何況,他並非完全正常的人。
孔光明的狀態,與他們剛進來時變得不一樣。
白慕川眯起眼,慢慢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支煙。
唐元初起身,為他打燃火。
啪嗒,啪嗒,啪嗒。
孔光明雙手不能動彈,嘴巴蠕動著吸了起來。
一言不發,煙味瀰漫。
審訊室空冷一片。
靜默的時間裡,向晚想了很多。
一個從人物與已有情節推論出來故事,在她腦子裡慢慢成形。
“見不著她了,是嗎?”她突然問,目光里有悲憫。
不是對孔光明。她目光仿佛透過他,在看別人。
孔光明吸菸的動作微微一頓,看著向晚,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來。
“她是不是已經死了?”向晚不畏懼他怨毒的目光,勇敢迎上去。
四目相對,如同狹路相逢——
勇者勝。
孔光明怔怔的,慢慢停止了吸菸的動作。那支香菸突然從他嘴上滑下來,落在他身上,火紅的菸頭燙了他的腿,他渾然不覺,呢喃一般沉聲念叨。
“死了。”
“死了?”
“死了。”
“你殺的。”
在向晚咄咄逼人的目光里,孔光明露出了審訊期的第一次傷感。
“她自己死的。自己死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向晚心臟重重一揪。
那感覺很複雜,很複雜。像一個編撰的故事被演繹成了現實,那麼貼合她的預設,是緊張,又是驚恐,還有對自己推理能力以及對別人情緒感知的某種惶惶。
“她在哪裡?孔慶平的母親。”
向晚沒問屍體在哪裡,而選擇了第三人稱的“她”。
那是她對死者的一種尊重。
孔光明卻咬緊牙齒,只有兇狠與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