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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的眼睛刷的睜開了:“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去找我老公。”
“你找不到他。”
曾瑜抖著唇,聲音前所未有地堅定:“我可以,我要去找他,他在等我。”
“他沒有等你。”
周淮坐起來,從後面抱住她,兩隻手也在發抖:“為什麼要走?我對你不好嗎?”
曾瑜搖頭,去掰他的手,嘴上只重複著:“我要去找我老公。”
周淮的聲音裡面帶了火氣:“你清醒一點!你老公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他板過曾瑜的肩膀,去親她的臉頰:“你別想他了,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臉完全進入視野里,曾瑜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她哭喊著要掙脫他:“我要去找他!你為什麼騙我!你是假的!都是假的!!”
周淮顫抖著唇,只能緊緊抱住她,不停親她:“不是,我是真的。只要你願意,我可以一直跟你在一起,留下來,我求你了。”
曾瑜聽不進去,對著他又抓又打。
她從來沒有這麼激烈的情緒。
二十幾年了,周淮從沒有見過。
他默默受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忽然,曾瑜面色驟然一變,捂著嘴趴在床沿,嘔得很厲害,卻連酸水都吐不出來。
周淮緊張地過去扶她,然後,看見她的肚子像充氣似的鼓了起來。
他的臉驟失血色,無措地看著她:“曾瑜......”
畫面一轉,她躺在產房裡面,身邊圍著一圈的醫生護士,神情很嚴肅:“大出血,準備血袋。”
周淮站在她邊上,握著她的手,下顎繃緊,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發抖:“曾瑜......你堅持住,你不能離開我!生完這個孩子我們就不生了,我等下出門就去結紮好不好?”
曾瑜累得像從水裡撈上來似的,聽到這話被他逗笑了,微微用力反握住他的手,只說:“你就站這看著我,不准看下面。”
“好,我不看。”
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折騰了她整整一天,最後生下來的時候,她跟周淮都有些虛脫。
帶孩子是件很累的事情,還好周淮招攬了大部分的瑣事。
男孩子長得很快,一轉眼就上學了。
他像爸爸更多一點,有點皮,三天兩頭被叫家長,一點都不辜負他的乳名皮皮。
周淮牽著她去開家長會:“別怕,我爸媽都是這麼過來的。”
曾瑜瞪他。
初中倒是安安穩穩的,到了高中,忽然就早戀了。
每天抱著吉他在女生宿舍下面唱情歌,學校抓了幾次,沒辦法叫了家長。
周懷瑜同學還挺有道理:“我成績好,能輔導她,我們倆是要一起手牽手上清華的。”
曾瑜氣得說不出話來。
周淮開解她:“早戀多正常,我當年就是上學時候暗戀的你,一直不敢表白,要不是後來汽車站重新見到,我能後悔一輩子......說起來你當時還完全不記得我了啊......”
他一開始翻舊帳,曾瑜就說不出話來了。
一直都是這樣,他總有一堆能說過她的道理。
身邊的風景一變再變,又回到了兩個人的家裡。
周淮穿著西裝站在她面前,就是她在夢裡見到過的模樣。
他擦著她的眼淚,有些無奈:“你以前不這麼愛哭啊。”
曾瑜揪著他的衣角不放,眼淚怎麼都關不住。
周淮親她:“乖啊,我要去上班了。”
曾瑜哭著搖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搖頭。
周淮抱住她,聲音發澀:“別哭了。”
他說:“只要你活著,我就陪在你身邊。你死了,我們之間才是什麼都不剩下了。”
曾瑜的頭一陣一陣開始痛,想要抓住他,眼前卻變成了一束白光。
他說,你死了,我們之間才是什麼都不剩下了。
可是活著太痛苦了啊。
沒有你,活著真的太痛了。
曾瑜閉上眼,放任意識沉沉睡去。
......
再醒來是在醫院了。
鼻翼間的消毒水味道前所未有得真實。
她的手剛一動,周懷瑜就湊上來了:“媽,你醒了?”
曾瑜默默消化了一下這個稱呼,混亂的記憶一點點歸位。
睜開眼,男孩子坐在床邊,面容有點憔悴,緊張地盯著她看。
五官像極了夢裡年輕的周淮。
她鼻頭髮酸,握住他的手:“嗯。”
視線轉過去,她的父母也在,坐在旁邊抹眼淚。
還有周淮的母親陳敏。
曾瑜的目光一頓。
印象里,她從來沒有用這樣柔軟的眼神看過自己。
陳敏走過來,眼眶泛著紅:“傻孩子,他都走了一年多了,你何必呢。”
曾瑜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落下來。
是啊,周淮已經走了一年零三個月了。
2018年9月20日,他在上班路上遇到車禍。
對方開的是大卡車,司機酒駕,下車看見他滿頭是血,慌慌張張就跑了。
周淮被路人送進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了,搶救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