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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話呢!”他重複著說。
她怔愣地看著他,透過斑駁的樹影,一下子覺得恍惚。
他怎麼還是這樣?目中無人,高高掛起,仿佛所有人都該以他為中心。
見她長時間沒有反應,江湛皺了皺眉,忽地輕揚起嘴角,“傻了吧?”
晏秋心裡一顫。
他仿佛心情不錯,可即使在笑,骨子裡仍然透著桀驁,那樣耀眼奪目,是她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得來的,所以羨慕,所以嫉妒,所以......那樣卑微而又小心翼翼地喜歡著。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所以吃完高考過後的那頓散夥飯,就再沒跟他聯繫。
將近三個月的時間,幾乎把自己逼到絕境。其實每一天都想他,只是知道,他從來不會以同樣的心情回饋,所以強迫自己忘記。那時候一口氣找了好幾份暑假工,忙了累了,漸漸就沒有時間記起。
所謂的痛定思痛,大概就是這樣的過程。
而現在呢?新的環境,新的朋友,新的人際關係......這所有的一切都預示著一個全新的開始,她以為可以逃離那個泥潭,可為什麼,他還是出現了?
為了證明她有多寒酸?多可笑?還是多愚蠢?
她的表情不太對勁,江湛還有些怔忪時,她猛地搶走了那一堆書籍,太過慌忙,撒了遍地,她囫圇抱起,沒做整理,只管抱著開跑。
他不明所以。
枯眉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晏秋頂著滿頭大汗上了宿舍樓,一回到房間裡,又立刻合上了門。
她靠著木門大喘氣,趙彤彤見了忍不住玩笑一句,“後面難道有什麼洪水野獸在追你?”
晏秋臉色發白,沉靜了一會兒,朝她點了點頭,“嗯,是洪水野獸沒錯。”
其餘幾人面面相覷。
...
江湛轉來南城市一中的那天,是一個很平常很平常的早晨。如果真要說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晏秋只記得,那一天台風剛剛過境。
他是自己進的教室,自己選的座位,沒有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晏秋那會兒正在埋頭解題,身邊忽地有一股小旋風颳過,她下意識偏頭去看,少年已經大喇喇地翹起二郎腿,一個人竟然霸占了兩個座位。
她只瞥了一眼,接著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繼續專注到費解的數學題上。
江湛是個插班生。
當全班女生都在議論他家多有背景,他長得有多好看的時候,晏秋唯一關心的卻是他每回都要拖欠的英語作業。
那時候學校實行操行評定,會對每個學生進行品德鑑定。沒及格的同學輕則被請家長,重則直接留級。江湛不愛交作業,是扣分的重點對象,晏秋一向秉公處理,所以每到期末的時候總是為他剛剛及格的分數揪心。
習慣做老好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怕他影響整個班級評“優秀集體”。
一開始,她和他並沒有交集。
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接觸是在高三上期。
江湛因闌尾炎住院,而晏秋則被老師派去給他補習落下的功課。為了不讓他拖班級平均分的後腿,她也自覺承擔起責任。
吊兒郎當的公子哥一點也不領情,每天聽人在耳邊嘰嘰喳喳地叫,他僅存的那點兒耐心也給耗光了。
來看望他的有一大堆兄弟朋友,每回在病床前聊上幾句不著邊的話,女生總會紅了臉頰,紅了耳根,然後灰溜溜的退場。
江湛不能劇烈活動,除了坐在床上玩兒電子遊戲,唯一能解悶的就靠這個全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純天然土氣的姑娘。
巧了,這天土姑娘恰好錯過了寢室關門時間。
晏秋差點急哭了,就因為他不配合,才浪費了那麼多時間!現在即使趕回去,也會被宿舍阿姨記下名字!
“看見那兒沒?不是還有空位麼?”江湛抬了抬下巴,語氣漫不經心。
晏秋狠狠瞪了他一眼,讓她住醫院?還是跟他一間房?
可她是真找不到別的辦法了,只好覥著臉以他“家屬”的身份住下來。晏秋很不適應,尤其是想到離自己幾米遠的地方還睡著一個男生。
兩個人中間只隔了一個床鋪的空位。
晏秋理被子時,那邊的人叫了她一聲。
“誒,你叫晏秋是吧?”他口氣散漫,大有一種看輕她的姿態。
她沒有理會。
他接著開口,“挺美的一個名兒,不過人嘛......”
晏秋手下動作一頓,聽清了他輕佻的笑聲中那絲短促的尾音,“就是傻了點兒,總愛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咱班主任是給你錢了還是怎麼的?”
他指的是她無償為他補習的事。
晏秋很想問他懂不懂什麼叫奉獻精神,可轉念一想,自己好像也還沒達到那種可歌可泣的高度,只好啞口不言。
江湛想一出是一出,好似很想看她的笑話。
“你家住哪兒啊?”他驀然提了一句,“唔......讓我猜猜。”
“晏家村?晏家灣?”他每說幾個字就要停頓一下,享受著這種捉弄的趣味,“還是......晏家溝?”
晏秋脊背一僵,遲緩地轉過身。
還真讓他給猜對了?!江湛跟著一愣。
見她介意的表情,他還算有些良心,“這有什麼?誰家往上數三代還沒個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