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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唐理智滑開手機,打開買房app:“孫總監,那要不把你侄子買的樓盤告訴我,我現在查一下唄。”
孫艷妮暗暗跺腳,這小姑娘做事還真是絕。
“不瞞您說,我媽她真的不是一般勢利,她對這個總價也有明確要求。你不是也在辦公室常說,市中心30平的老破小和300平的大平層不好比嘛,應該能理解的吧。來!您一個個說,我一個個記,等到晚上回去您再讓您侄子給我補個房產證複印件,我媽要是滿意,明天就能跟你去見你侄子!”
假冒房產證是要坐牢的,孫總監訕訕地鬆手,作罷後的她回到了本來面目:“你這個小姑娘,都二十幾了怎麼還聽你媽的呀。全家都掉錢眼裡了,不得勁!”
“嗯,就是不得勁啊!”得勝的唐理智雙手一攤,學著孫總監的口音模仿起來。
孫總監走了不久,青姐、Gina姐和二姨也來了。她們都是靠自己進的廠子,工齡又都在十年以內,某種意義上,屬於孫艷妮這一有特殊待遇的元老階層的對立面,所以對同一階層的唐理智、趙世京還算態度和藹。
不過嘛,人在職場,把個人利益豎在至高點是很常見的。
譬如二姨,胖乎乎的身材、笑眯眯的臉,見誰都有三句奉承。可事實上她總是晚出早歸,午休三小時,兩個禮拜能請出四天假。“女兒病了”、“婆婆病了”、“兒子也病了”,諸如此類的話每天都要重複三千遍,大約是在暗示你,如果你不同情她二胎媽媽的身份,那你簡直罪大惡極不配為人。
對此,唐理智堅持拗“鐵石心腸的聾啞人設”,而趙世京就有些倒霉了,一時心軟成了二姨的半個跟班,承包了二姨絕大多數所謂“隨手一做”的雜事,害得自己都不能按時下班。
再看二姨身邊的Gina姐,綜合服務部一眾女性中第二年長的人(第一自然是孫總監)。Gina姐的頭髮永遠走在時尚的最前沿,今天是紅里泛紫,明天就能紫中帶灰,時而熱情似火,時而炫酷如冰。有時候真希望她能把這種對髮型的熱忱帶入工作。看著此刻她說閒話說得唾沫橫飛的模樣,唐理智默默感慨。
“剛孫艷妮又來推銷他侄子了吧!你做得對,她不是整天看不起外地人,看不起租房的嗎?也讓她嘗嘗被看不起的滋味。”發聲的人是青姐,王建青。作為綜合服務部的能力擔當,青姐一向語氣比較硬,就算偶爾面對孫總監,她也敢硬懟幾句。只是嘛……
“年輕人就該靠自己。我就從來沒想過和本地人結婚,那時候一畢業我趕緊落戶背了房貸,現在看可算是賺了大錢。早知道當年就該再買大一點,直接貸個別墅就好了,反正還得起。”
說得好像幾年前的別墅就能隨便買,聯想到青姐處於外環的一室一廳老公房和平時讓她們叫個外賣還常常假裝忘記付錢的行為,唐理智可不願順勢恭維她所謂的“大錢”。
“不過上海房價還不算高的,我上次去香港看了看房價,那才叫嚇人呢。哎,你們去過香港嗎?……”
果然!“香港”兩字一出,唐理智如有心靈感應般趕緊瞧了一眼趙世京。每一天,無論什麼話題,青姐都能硬扯到自己半年多前的“香港四日游”。你談“法國的薰衣草”,她談“香港的紫荊花”;你講“日本的咖啡館”,她講“香港的奶茶店”;你說“迪士尼的奧萊最近有新品”,她說“香港崇光打折才便宜”。直到有一次趙世京無意間問道:“青姐,你以前住香港是嗎?”被問懵的王建青才消停了兩天。
Gina姐估計也聽膩了關於香港的話題,故意提道:“喏,聽說曉真下周請假去歐洲玩,真是開心啊。”
此時不得不提一下袁曉真,黃金位置擁有者,陽光曬得到,淋雨淋不著,據傳是關係戶中的關係戶,不可說中的不可說,反正唐理智至今還沒跟人搭過一句話。
Gina姐之所以拿她膈應青姐,無非是因為他們兩人都在三十歲的臨界,容易形成對比。
“我昨天看見她坐魏主任的車來的,誰知道什麼關係啊。”接著,青姐又很不掩飾地“哼”了一聲,以示對這種菟絲花的不滿。
午後茶歇以魏有志打開辦公室的門告終。
雖然唐理智沒能聽見二老板和魏有志之前談了什麼,但光憑魏有志那句“您說的對,小唐剛來,所以寫得有點虛了。我下次好好審,您絕對放心。”,唐理智就覺得自己身上忽然天降一口大鍋。
如她想像,二老板的身影剛剛消失,魏有志就對唐理智招了招手,然後凝重地喊了聲:“小唐。”
國企幹部的派頭拿捏得有模有樣,和青姐口中與袁曉真有一腿的形象極為不符。
魏有志,看著應該有五十多歲,是綜合服務部的主任,也是唐理智的直屬上司。除了第一天對她露出過深不可測的笑容,後來見面都是面無表情,像是有一堵階級主義的牆橫在他們之間。雖然魏有志不會word不會excel更不會ppt,連手機裝個app都要勞駕IT小哥,但據說在二老板心裡地位無上,是可以和孫艷妮相提並論的特級忠誠老員工。
唐理智在他的辦公桌前站定,看著他放下巨大的茶杯,看著茶杯里一層又一層厚實的茶葉轉動、沉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