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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坐車中穩坐釣魚台,可外頭騎在馬上的蕭紹臉色就不那麼好了。他出身尊貴,還從未被人當成笑話看呢,如今因為個什麼不知所謂的官家小姐,連累他也被人看了一次熱鬧,你想他心情能好?
純鈞同七星兩個,也算是蕭紹肚裡的蛔蟲了,見主子臉色不好,有事奴才服起勞,當下一磕馬腹,策馬分開人群往裡行去。人群里媒婆仍舊在吐沫橫飛的對了眾人吹噓那位官家小姐是如何的賢淑貌美,對這位馮二爺是如何的一見傾心非君不嫁,過後又說這家的家境是何等殷實陪嫁豐厚,男人遇上這事,簡直是祖上燒了高香了。
兩人對視一眼,這事要不是事關自家主子,他們也就樂得當個熱鬧看了,你別說這媒婆的口才還真不錯,只是今日算她倒霉,碰上自家主子,你便是條金舌頭,也得給你拔了。
“唉,我說姐姐差不多行嘞,雖說是好事,可架不住人家主人不願意啊,我勸你啊還是少說兩句吧,反正這份謝媒錢你是掙不上了,到時候小心說的越多賠的越多。”七星上前,拍了拍正說得高興的媒婆,如此這般對她勸到,說到最後人群里發出一陣鬨笑聲。
那媒婆見七星一個俊俏的小後生,嘴皮子又利索又風趣,當下兩手叉腰,兩嘴一撇:“呦呵,我劉媒婆行走江湖多年,說遍十里八村未有敵手,難道今日還怕你一個嘴上沒毛的小子不成?”
“大姐,借一步說話。”七星靠近那劉媒婆,卻差點被那濃重的香粉味熏了個跟頭,他皺了皺眉,抱怨了一句“哎呦大姐,你這一盒粉都撲上了吧。”說著他哥倆好的攬了那媒婆的肩膀,低聲對她說道“大姐,我勸您趕緊走吧,這家你可惹不起,何苦為了那三瓜兩棗再把自己搭進去。”說著他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銀子,塞到那劉媒婆手中。
那劉媒婆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可純鈞不知什麼時候靠了上來,就聽“噌”的一聲,一抹寒光閃過那腰間的刀便出鞘寸許,他那雙冰冷的眼睛,盯的劉媒婆就是一個激靈。舉凡能幹媒婆的,皆是心明眼亮審時度勢之輩,看這陣勢劉媒婆就知道這位嬉皮笑臉的小哥沒說假話,這媒確是做不成了。她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心下就是一喜,“嚯”這齣手可真大地方。
媒是不能再說了,不過面子上卻還是要爭一爭的,就見她一把拍開了七星的手,嘴裡嚷嚷到:“幹嘛呢,幹嘛呢,什麼大姐,老娘這年紀當你媽都富裕,你這是占誰便宜呢。。。。。。”說著她轉向看熱鬧的人群“這老話說的好,強扭的瓜不甜,既然這家主人實在不願意,我劉媒婆也不能辦呢損陰德的缺德事,這事就這樣吧,大家散了吧,記得啊以後說媒都找我劉媒婆啊。。。。。。”
劉媒婆走了,眾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也就漸漸散了,蕭紹策馬護著周寶珍的馬車進門,路過康伯時,冷聲吩咐了一句:“叫人打水,洗地。”
一聽這話,表哥的惱怒可見一斑,周寶珍在車裡笑了起來,若不是怕引人注目,表哥大約更想將門前的地都刨了吧。車門打開,蕭紹看見她唇邊尚未隱去的笑意,有些無奈:“壞孩子,有人要給表哥當平妻呢。”
周寶珍扶了蕭紹的手下車,聞言看了他一眼,眉梢眼角帶著一抹輕快的俏皮,慢條斯理的說到:“《春秋》中有雲‘諸侯無二嫡。’況且自漢以來,律法名言‘一夫一妻,亂妻妾位者,免。’就是本朝律法上也說了‘若有妻更娶者,亦杖九十’。妻者齊也,與夫齊體,自天子至庶人,其義一也。敢問表哥,這世上又哪來平妻一說?”
聽她嬌言軟語娓娓道來,蕭紹胸中因方才鬧劇而來的怒氣,似也在她清澈溫婉的嗓音中漸漸消散以至於無跡可尋了。這便是珍姐兒的可愛之處,她很少真正抱怨什麼,珍姐兒看人看事自來都是看到好的光明的一面。當你心煩時,她從不會火上澆油,往往是心平氣和的幾句話,便能讓人的心情也更著愉悅起來。
跟著的下人們再一次見識到了女主子的神奇,仿佛前一刻還在冰天雪是的寒冬,而她三言兩語之後已然是春回大地,燕語呢喃了。
劉媒婆離開,在街上繞了一圈,從一處偏僻的後門進到了王家。其實不用她來報信,王家人自然已經知道事情是不成的了。王小姐在王夫人這裡發了好大一頓脾氣了,將她最喜愛的一隻花瓶給砸了。王夫人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要不是媒婆還算老練,從始至終都沒有將自家的名號報出來,他們這一家子哪裡還有臉面在這鎮上住著?
“嗚嗚嗚。。。。。。”王小姐砸完了東西,又拿著帕子哭了起來“爹爹,要是嫁不成馮公子,我也就不活了,你們王家就等著倒霉吧。”
“我們王家,那你這些年吃的喝的,金奴銀婢都是誰的?你要是有本事的早將自己嫁出去了,還用的著留在咱們王家當老姑娘尋死覓活?”
一句話將王夫人氣了個倒仰,對了這個女兒說話也不由刻薄起來,說起來這些年為了這個女兒,兒子媳婦心裡怪她同老爺兩個偏心,這委屈她又同誰訴去。
“我早知道母親你多嫌了我,母親這可是你逼我的,改明兒我便是做了鬼,也是個冤死鬼。。。。。。”說著王小姐便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哎呦。”就聽一聲痛呼,王小姐同劉媒婆兩個在地上滾作了一處,劉媒婆捂了肚子,口裡叫到“哎呦我的大小姐,您這可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半條老命啊。。。。。。”
原來,丫頭一見劉媒婆,知道裡頭主子正等著呢,便也沒有通報便帶著她進門了,王小姐要撞柱子尋死,正巧柱子沒撞上,倒撞在了劉媒婆的肚子上。
“好你個老殺才,你還敢來。”王小姐一見坐在地下呼痛的劉媒婆,總算找到出氣的人了,就見散亂著頭髮,形如厲鬼般指了劉媒婆罵到“你這個騙子,當初你是怎麼拍了胸脯對我保證的,說什麼就沒有你說不成的媒,結果現在如何你老人家連門都沒進,就灰溜溜的回來了?”
這劉媒婆走街串巷也算是見過些世面的,潑辣的女人也不是沒見過,可那些多半都是些無知村婦,像這樣有錢人家的小姐卻這樣“放得開”的,真心是頭回見。這不她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想替自己辯解兩句,可王小姐全不給她機。
“去,你現再給我說去,這媒你要是說不成,以後就別想在這丹陽的地面上混了。”王小姐一手揪著劉媒婆,一手指了門外,如是吼到。
“哎呦,我說王老爺王夫人,”劉媒婆好不容易掙脫了王小姐,哭喪著一張臉對了兩人解釋到“實在不是我老劉不盡力啊,能說的好話我都說盡了,可人家根本就沒有要娶平妻的意思,您說我能怎麼辦?”說著她在懷裡掏了掏,將王夫人之前給的二兩銀子定錢放在了桌上“這媒我實在是說不了了,您二位還是另請高明吧。”說著劉媒婆拍拍屁股頗有些落荒而逃。
劉媒婆從王家出來,對著門上吐了口口水“呸,就您這樣的,還想嫁人?”說著她抬手理了理頭髮,又拉了拉被揉皺的衣裳,這才重又扭著粗壯的腰肢離開了。
街角一個穿青衣的大漢看劉媒婆從王家離開,這才從牆上直起身子一步三晃的走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說些醉語,街上的人看見了也沒有當回事的,很快醉漢便三拐兩拐消失在了一處角門裡。
夫妻兩回房換過,蕭紹往外屋看信去了,周寶珍坐在窗邊朝江上看,天色越發陰沉了江上起了霧。雙福過來替她披衣裳,看著天色隨口說了句“像是要下雪了。”周寶珍一喜 “可是當真”這時一旁的阿蘿朝天上看了看,說了句“許是還得在憋兩日呢。”
還要兩日,周寶珍有些泄氣,日子已經進了十二月,她同表哥還要趕著回封地,許是等不及這雪了。她起身,從房裡出來嘟了嘴往蕭紹身邊坐了。
蕭紹也不抬頭,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一隻手放在掌心摩挲,口氣略帶笑意的問到:“怎麼不高興了,方才不是還能看表哥的笑話呢。”這話一出,眾人不由又想起方才門上的鬧劇,周寶珍“咯咯”一笑,對了他說到:“表哥,官家千金又有豐厚的陪嫁,小姐本人還賢淑貌美,你當真就不動心?”“表哥倒是無所謂,就怕有人不高興呢。”蕭紹拿話逗她,果然就挨了一記粉拳。
夫妻兩說笑,七星進來了朝兩人回說二爺少夫人,那媒婆是王家請的。”七星話音剛落,周寶珍想起早晨表哥對王小姐嫌惡的摸樣,捂了肚子“哈哈哈”大笑了起來,就連屋裡的丫頭,也是一個個想笑不敢笑的摸樣。蕭紹的臉則瞬間黑成了鍋底了,就那王小姐,還敢自稱“賢淑貌美”?說她醜人多作怪倒合適些呢。
“小沒良心的,表哥的笑話就這麼好看?”蕭紹抓過周寶珍,輕輕在她臀上打了兩下,嘴裡恨聲問到。
丫頭報說純鈞來了,蕭紹讓他進來問說什麼事,就聽純鈞回說“老爺在家中設宴,請二爺過府一敘。”
蕭紹一聽,又是這個王家,還有完沒完了,難道媒婆說不成,王老爺想親自上陣招女婿不成?因皺眉的對純鈞吩咐一句“就說爺我頭疼,今日就不去了。”
你還別說,這王老爺還真就打了親自上陣招女婿的注意。一方面是王小姐實在是在家中鬧的不像,但更重要的是王老爺看中了蕭紹的人才,覺得此人絕非泛泛之輩,哪怕多貼補些嫁妝,也都將這門婚事做成了。
“老爺,馮二爺說今日身子不適,就不過來打擾了。”管家看了自家老爺,如是將純鈞的回覆說了一遍。
還不待王老爺說話呢,一旁的王小姐就先跳起來了“什麼,馮公子病了,不行我得去看看他才好。”說著,就要帶了丫頭往外走。
“胡鬧!”王老爺頭疼的看著這個女兒,活了二十多年心中居然一點成算也沒有,聽話從來只聽字面的意思,遇事也只看表面,從不會拐個彎想一想。
王小姐對著王老爺這個爹還是有些怕的,因跺了腳看著自家父親抱怨道:“爹爹有話快說,馮公子病了,這樣好的機會女兒得抓住才好。”
王小姐想的好,馮公子病了,正好她可以噓寒問暖、親侍湯藥,如此幾日下來馮公子哪有不對她傾心的道理?只是她也不想想,人家馮公子家裡有妻子有伺候的人,又哪裡輪的上她一個外人做這些?
“生病不過是他的託詞,難道你聽不出來嗎?人家必定已經知道是咱們讓劉媒婆上門說親的事了。”王老爺看著還做白日夢的女兒,不得不將話給她說明白了。
王小姐聽的一愣,死活不肯相信,嘴裡喃喃到:“怎麼會,我一個官家千金嫁他一個商戶,他還有什麼不足的,況且我還有這般才情容貌?”說著她抬頭,看向王老爺,抓了他的手臂說到“爹爹,你親自去同他說,咱們家多多的陪嫁,哪怕不是平妻,就是當個妾也是好的。”
王小姐哭哭啼啼,力逼著王老爺親自上門,不然她真就一頭碰死在他面前,而王老爺這邊也實在是捨不得蕭紹的人才,況且以女兒如今的境況想嫁個好人家怕也是不容易了,倒不如舍下老臉來,親自登門去求上一求,或許能有轉機也不一定。
聽說王老爺親自登門探他的病,蕭紹知道對方多半識破了自己的託詞。其實昨日一敘,他對王老爺這個人並無什麼惡感,當年他和兒子同時中舉,王老爺能急流勇退,毅然選擇回家經營家業,而讓兒子繼續專心科舉,短短十數年,便讓王家成了丹陽鎮上首屈一指的人家,這份睿智和魄力卻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了。只是虎父犬子,這位王小姐也確是太不著調了些。
蕭紹在書房裡等著王老爺,兩人見面彼此心照不宣,誰也沒有提起有關探病的話題。
王老爺將姿態擺的頗低,說話也很是客氣:“今日之事,倒是我們失禮與公子了。只是小女一心仰慕公子,若公子不棄,就將她納入府中吧,至於名分不名分的,我們自不會計較。當然原先給小女準備的嫁妝我們再多加兩層,讓它們隨小女一通入府就是。”
王老爺這話說的直接,倒合了蕭紹的意,就見他端坐在桌後,面無表情的看了眼前的王老爺。漸漸的在蕭紹的目光下,王老爺竟然覺得有些坐不住了,他不安的動了動身子,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是心中越發肯定對面的年輕男子,絕不會是個商戶那麼簡單。
“王老爺客氣了,只是在下家中規矩頗嚴,父母長輩在堂便是納妾,也沒有瞞著長輩,私自決定的道理,所以王老爺一番美意,在下怕是要辜負了。”蕭紹三言兩語,便將事情擋了回去。
王老爺到底是讀過書見過些世面的人,當下心裡就想到這哪裡是一般商戶能有的規矩,想那些行腳的商人在外頭“兩頭大”的人也不少,又何況的納妾,就更是隨意的很了,這是世家才有的規矩了。只是如今,馮公子能說出這些話,也算是看得起他王某人了,這麼想著王老爺起身,沖蕭紹一禮:“如此,倒真是王某唐突了,公子放心今日之事王某一個字也不會同人提起。”起身時,王老爺見蕭紹端著沒動,他背上的汗立時就下來了,自己好歹是個舉人,五品官員之父,可這位馮公子安然受了他的全禮,其身份可見一斑了。
蕭紹想著自己沒看錯人,這個王老爺果然就是個聰明一點就透的,他自來不願意同聰明人交惡,因說到:“年關將至,不日馮某同內人就要啟程回鄉了,若王老爺信得過馮某,在下倒願意替令千金保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