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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的夫妻,大部分能做到相敬如賓就已是難得了。之前年紀小不懂事,覺得自己貴為公主,便沒有得不到的,如今嘛,不提也罷。”三公主自嘲一笑“前幾日孩子病了,拖他的福你三哥倒是回府里住了。”
她又哪裡不知道丈夫不愛她參合外頭的那些事,可是就像她之前說的,這到底是他們趙家的天下,她身為公主,不能眼看著它落到外姓人手裡。然而她也知道,丈夫看著是個謙謙君子,熟讀聖賢,可心裡卻並沒有什麼忠君的念頭,周家同蕭家關係非同一般,他和蕭紹是姨表兄弟,可使撇開這些,哪怕是為了僅僅只是為了珍姐兒,他也會無條件站在蕭家這邊。如此看來夫妻陌路幾乎成了定局,如今大家不過是隔了一層窗戶紙互相都不說破罷了。
“行了不說這些了,你還不知道吧,絡姐兒在宮裡受了傷?”三公主搖了搖頭,暫時撇開了那些兒女情長柔情百轉,轉而將今日來的目的說了出來。
“什麼?這事什麼時候的事?絡姐兒如何了,傷的重不重?”周寶珍聽說這話嚇了一跳,好好的絡姐兒怎麼會受傷,再則如果只是普通的跌一交或磕碰一下,也不值當三公主特意拿出來說的。
“已經有兩日了,我就知道蕭紹那廝必定沒有告訴你,說是失手從鞦韆上跌了下來,好在傷的不厲害,可饒是這樣太后宮裡還抬出去好幾個呢。你們家王爺這幾日可不久忙著徹查此事。”
三公主說這話的時候仔細觀察周寶珍臉上的神色,見她的擔憂不似作偽,繼而又說到“要說你們家絡姐兒也是個好命的,小小年紀就被太后相中定給了皇上,如今又接到宮裡親自教養,一應待遇只怕比公主還好些。也難怪大嫂還說過絡姐兒長得同我有些像呢,也合該她就是我們家的人。”
“這人和人之間本就講求個緣分,看對眼了自然事事都是好的。”周寶珍微微一笑,不管三公主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也只當沒聽懂就是了。
沒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三公主心下有些失望,不過再一想又覺得釋然。珍姐兒本就沒什麼心眼,既然她這裡沒什麼異樣,那麼那件事也不過是有心人無端的揣測罷了,並不能說明什麼。就像珍姐兒,也不見得比人強在哪裡,不也無端得了公婆同丈夫的喜愛,只能說這姐妹兩個命好吧。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三公主便起身告辭了。周寶珍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緒有些複雜。三公主今日來的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試探絡姐兒的身世,只是或許事情太過無稽,公主本人對此是不相信的,不然若她有心再多問幾句,她還真一不小心被她看出什麼破綻來。
只是這事既然已經有人懷疑,那麼針對此事更大的風波或許很快就要來了吧。這麼想著著她心下不安,也不知道當初表哥他們做著事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麼把柄給人。
“去,找個人去前頭看看王爺可曾回來,若是回來了便請他回後院一趟,就說我有急事尋他。”她在屋裡來回踱步,覺得不管此事如何,都應該及時告訴表哥及早防範才好。
月桂答應著往前院去了,不想在半路上遇見了一連輕鬆的七星。
“你來的正好,王爺問王妃在家做什麼呢?還有這是王爺讓送回來給王妃的。”還不待月桂發問,七星就先說話了,還獻寶似的將手中的盒子朝前遞了遞。
月桂此時哪裡顧得上這個,她極少見王妃為什麼事著急,如今急的這般想來時頂要緊的事了,當下劈頭朝七星問到“先不說這個,我問你王爺現在在哪裡?”
七星一聽這話臉頓時就拉了下來“月桂,你一向是個妥當的,怎麼如今也糊塗起來了,王爺的行蹤也是能打聽的。”
“這我還能不知道,只是如今王妃急著要見王爺,才打發我來問的。”月桂沒好氣的瞪了七星一眼,合著天下就你一個明白人,別人都是不知分寸的糊塗蟲。
“啊,這可不好辦,王爺方才帶人往城外駐軍營里去了,今日還指不定回不回來呢。”七星聞言有些為難的撓了撓頭。
“哎呀不管了,既然尋不到王爺,那你先跟我去見見王妃吧,實在不行不是還能讓你傳個話嘛——”說著月桂伸手拖著七星就忘後院走。
周寶珍一聽蕭紹不在府里,心下失望可想而知,可事關重大即便知道七星可信她也不敢貿貿然叫他傳話,當下也只得揮手叫他退了下去。
☆、第261章
三公主回到公主府,不想卻在自己的院子裡見到了手持書卷在南窗下讀書的駙馬周延明。
近來他們夫妻關係不諧,駙馬回府後見不得那些整日在前院出入的人,便搬去了後園的書齋居住,每日除了看兒子,其他時候幾乎很難在書齋以外見到他的身影,至於兩人共同居住的院落,他更是許久不曾踏足了。
窗下的男子一身家常打扮,一頭墨發拿玉簪束了,圓領玉色繡銀竹紋錦袍穿在身上襯得他眉目宛然,端方如玉。他是真正的大家公子,從小生在富貴錦繡堆里,又因腹有詩書整個人看起來總有種別樣的貴雅風流。
同定南王蕭紹那如同烈日灼目般的男子不同,周延明這人光華內蘊,將一身鋒芒都藏在了溫雅笑容之下。即便是在年少代,他也不曾有過那般飛揚外露,騎馬倚斜橋的冶盪放浪。這樣的人在少年時容易被人忽視,然而都說男人如酒,他的風采顯然隨著年紀一日盛似一日。
他對什麼都是淡淡的,活的精緻又自我,從不輕易吐露心事,心像一片迷霧,讓人深陷其中卻又雲深不知處。婚後這些年,即使貴為公主,每每面對這個男人,她也不免生出幾分之前活的太過粗糙莽撞的自慚行愧來。當初求蕭紹而不得,決定嫁給他卻也不是全然無心,及至之後的種種陷落她更是心甘情願。
她腳步加快,心中有著少女般的雀躍歡喜,男人聽到腳步聲,從書中抬起頭,兩人隔空遙遙相望,男人眼中卻並無她期盼的脈脈情意。
三公主停下腳步,心漸漸冷卻下來,臉上重又覆上高傲的神情,她冷臉站在院子中間,微揚起頭倔強的同他對峙。
“公主回來了,”周延明起身從房裡出來,緩步來到三公主身前,站定看了她淡淡的說到“正好,延明有事想與公主一談。”
“談什麼?”三公主的口氣有些沖。
周延明看著她,目光像看一個不懂事又固執的孩子,就聽他輕輕嘆了口氣“還請公主進房裡說吧。”說著他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三公主見他眉心似有輕愁,眼中滿是無奈,不知何為心下一酸,到底不忍同他僵持太過,於是冷哼一聲,率先往房裡去了。
房裡夫妻兩相對而坐,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周延明親自替三公主斟了一杯茶,這才緩緩說到“延明有一言,存在心中許久,不知今日公主可願意聽一聽。”
三公主低頭看著面前的茶水,即便是兩人私下獨處,周延明也從來以公主稱呼她,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叫過她的名字。“你說吧。”突然覺得灰心,三公主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
“延明想提醒公主一句,即便公主你貴為公主,可到底你也只是個公主。況且公主早已是我周家婦,咱們的孩子他姓周不姓趙。”
話音方落,三公主猛然抬頭,她盯著對面的男人,目光兇狠的仿佛要將他撕碎一般。對面的男人的面色淡然,看她目光卻是少見的崢嶸,成親多年這大約是周延明對她說話最不客氣的一次。他一貫是個翩翩君子,從不會對人口出惡言,然而今日,三公主覺得他*裸的打了她的臉。
“你說這話時什麼意思?”三公主咬牙朝他問到,她從來不知道這個男人原來可以刻薄至此。
“這話該問公主自己,公主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麼?還有前院進進出出的又都是些什麼人?公主你到底又想爭些什麼?又能爭些什麼?”周延明目光清寒,口氣咄咄逼人。
“周延明,你欺人太甚。”三公主拍案而起,指著對面的男人罵到“我看你和蕭紹一樣,都是些亂成賊子。”
儘管被人指著鼻子罵,周延明也並不動怒,只是看著盛怒中的三公主問到“延明只問一句,公主做這些的時候可曾想過咱們的孩子?”
“別扯開話題,這是關孩子什麼事?”三公主有些煩躁的揮了揮手,兒子不過是個襁褓中的孩子,同這些事又有什麼關係。
周延明詫異的看著三公主,看來她真是被先皇寵壞了,還以為只要天下是他們趙家的,就怎麼折騰都不會有事。
“公主可曾想過,萬一事敗,又當如何?歷來因牽涉皇權爭鬥,被貶被殺皇子皇孫尚且不計其數,又何況汝一公主?”周延明起身怒視三公主“公主行如此險事,又可曾有一絲一毫考慮過尚在襁褓中的稚兒?”
三公主面對詰問一時不能反駁,只是臉上神色倔強,也不像是會輕易改變主意的樣子。
周延明按耐住自己的情緒,轉而用平靜的口吻說到“延明今日言盡於此,此後種種還望公主三思而後行。”說完這些話,他捋了捋袖子沖三公主行了一禮便要轉身離開。
就在他走到門口,將要推門離去時,三公主看著他的背影,輕聲說到“說了這樣多,你為的也不過就是珍姐兒罷了。”
周延明開門的手一頓呢,似是想說什麼,可到最後他到底什麼也沒有說就離開了。身後,是三公主撕心裂肺的哭聲,幾年夫妻相伴,雖不曾心意相通,但到底也曾有過一段甜蜜溫馨的日子,今日緣盡卻不知日後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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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知道絡姐兒受傷的事,周寶珍一早就遞牌子進宮。在宮門處換了轎子就一直到了太后的慈寧宮。
“臣婦給太后請安。”
太后的精神不大好,歪在榻上看著底下行禮的周寶珍說到“說了多少次了,自家人不必這些虛禮。”
周寶珍起身在榻前的繡墩上坐下來,看了太后的臉色關切的問到“娘娘可是身子不適,可有請太醫?”
“無事,不過是前兩天生了場氣罷了。”說著太后一嘆“想必絡姐兒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再想不到這些人連個不相干的孩子也要算計——”說著太后面上似有怒色。
“太后您切不可再動怒了。”一旁的玉屏見太后情緒激動,忙上前勸到。
太后擺了擺手,對周寶珍說到“我這會兒也沒精神,你去看看絡姐兒那孩子吧。正好勸她安心留在宮裡,你說這孩子的倔脾氣也不知是像誰。”
自從受傷後,絡姐兒的情緒就更是悶悶不樂,每次見了她也隻眼巴巴的看著她說想回家,弄得她都不敢去看她,怕看見那孩子失望的眼神,只是如今她通共就這一點血脈,好不容易團聚了又豈能讓她再離開。
周寶珍原本還想勸兩句,可轉念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一切還是等見過絡姐兒再說吧。
小皇帝這個時辰還在跟師傅讀書,屋裡只有絡姐兒和伺候她的宮人。她本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如今受傷不能亂跑,就更想念父母親人。
“絡姐兒”
“六姐”絡姐兒驚喜的看著眼前的周寶珍,繼而又像想起什麼似得將小嘴一噘,轉頭賭氣般的說到“哼,你們不是都不要我了嗎?這會兒又來做什麼?”想想自己這些日子一個人在宮裡,絡姐兒就覺得委屈極了。
”傻話,誰不要你。”周寶珍在她床邊坐下,拉了她的手輕哄到“說是磕了腦頭,快讓六姐看看要不要緊。”
“母親怎麼不來看我?”絡姐兒轉過頭,紅著眼睛問她。
“這是宮裡,又不是別的什麼地方,又豈是想來就能來的,不過母親想你呢,天天在家念叨你。”有些話不能對小孩子說,只得拿話哄她,絡姐兒頭上纏了一圈白紗,也看不出到底傷的如何,可看她精神不錯到底放心下來。
“哼,宮裡,宮裡這皇宮有什麼了不起的,什麼不讓人隨便進,我才不稀罕呢。”說著她抱了周寶珍的手臂,沖她撒嬌“好六姐,你同太后說說,讓我家去吧——”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絡姐兒不敢纏著太后,可對自家姐姐卻是沒什麼顧忌的,就只差撒潑打滾的同她鬧了。周寶珍被她纏的無法,只好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回去怕是不能了,要不我想法子求求太后,讓母親和輝哥兒進來看看你吧。”
其實這些日子,絡姐兒對於回家的事已經不抱希望了。就比如小七,處處遷就她,對她可以說是有求必應,然而只有這件事只要每次她一提起,小七必然垂了眼睛不看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她也明白自己大約是非得留在這裡不可了。
太后那裡她不敢鬧,今天好不容易六姐進宮她自然要試一試有沒有轉機,如今能逼的六姐答應幫忙讓母親和輝哥來見她已是意外之喜了。
“成交。”絡姐兒歡呼一聲,露出了計謀得逞的得意。
從絡姐兒房裡出來,“身負重任”的周寶珍站在慈寧宮的小花園裡思量著這事該如何同太后開口。
“王妃怎麼站在這裡?”
“玉屏姑姑”周寶珍一回頭,就見太后身邊的玉屏正站在自己身後,她心下一喜,上前道”姑姑來的正好,我正有事求姑姑幫忙呢。”
“王妃這可折殺奴婢了,有什麼事王妃只管說就是。”到底是太后身邊的老人,行動自有一番不卑不亢的氣度。
周寶珍看著她微微一笑”姑姑自來心明眼亮,我這點心思相比也瞞不過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