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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過後她的臉色卻又冷了起來,看向周寶珍怒到,“這樣的事,你當初為什麼不來同我說,我若是知道了必然不會讓母親再摻合到裡頭去的?”
這話周寶珍不能答也沒法答,怎麼說?說了便要打糙驚蛇那之後的事便都不成了。她沒說話,只是目光平靜的看著三公主,說起來這些年她們情分不壞,甚至三公主還多次幫過她,然而在大事面前,女人間的一點小情誼又算得了什麼呢?淑妃算計皇后,想踩著皇后和太子上去,秦家想踩著蕭家上去,這生死存亡的關頭如何選擇說起來也並不是件多難的事。
三公主不是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只是她是得意慣了的人,此番受挫少不得就有幾分遷怒,然而成王敗寇也說不得什麼。
兩人沉默相對,冷靜下來的三公主臉色卻蒼白了起來,蕭家知道和珍姐兒都知道的事,那麼駙馬和周家呢?一想到這個,她便覺得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般的疼了起來,她的駙馬她的枕邊人,那個總是笑的一臉溫和的男人,那個心深似海的男人又到底知不知道呢。
“這事駙馬知道嗎?”
小到大她從來不會委屈自己,自來便是想什麼說什麼,只是這句話在她舌尖打了個轉卻到底沒有問出口,其實又何須再問,只是不問卻還可以騙一騙自己的。
她眼中有淚滾落下來,她側過頭抬頭將那淚抹了,回頭微揚起頭就還是皇朝最尊貴驕傲的公主,拋開兒女情長,秦家如何算他們活該,只是母親和侄子卻是不能不管的,她抬頭看向周寶珍,“珍姐兒,看在咱們多年的情分,母親和皇孫還請你在王爺面前多多轉圜吧。”
活了這麼久,不知自己還有求人的時候,她終於知道原來爹爹當皇帝同弟弟當皇帝到底是不一樣的。她想幸好眼前的人是珍姐兒,讓她不必對著別人低頭。
送走了三公主,周寶珍心下也說不上什麼感覺,皇權之爭自來殘酷,失敗的人失去的通常也不僅僅是權勢富貴,因為這條路從古自今便是用無數人的鮮血鋪就的。
三公主的車架被人攔在了公主府門口,還不等她開口問什麼事,就聽車外有婦人的哭聲傳來。
“公主,你可一定要救救你舅舅和咱們一家啊——”
是威北侯夫人的聲音,三公主心上瞬間湧上了一股戾氣,她心中恨極了,要不是這些人自己沒本事,卻日夜在母親耳邊攛掇,等到父皇駕崩她便可以接母親出宮,侄子也能繼承二哥的爵位,即便不是親王至少也是個郡王,就算不能大權在握起碼也可以當個富貴閒人,只是這一切全被這些貪心不足的人給毀了。
她握拳狠狠在車板壁上捶了一下,這才對了車外的吩咐一句“被別讓她在門口嚷嚷,進去再說。”
馬車徑直入了公主府,留下威北侯夫人半句哭音效卡在喉嚨里,一時也不知是接著哭好還是咽下去的好,只憋的臉色發紅。說來她也是滿肚子的委屈,要不是小姑子心大,妄想當什麼太后,攛掇著丈夫投靠那個狗屁魏王,這會子新皇登基他們家照是侯府,哪像如今丈夫和兒子都下了大獄也不知是死是活。
“夫人,公主說有什麼事進去說吧。”
威北侯夫人不是獨自來的,身後還跟了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一進大廳還不待她說話,三公主便摔了杯子,指了她怒到“你還有臉哭,早幹什麼去了,魏王自來就不是個好東西,誰讓你們跟他混在一塊的,如今倒好從龍之功沒混上,離抄家滅族倒是不遠了。”
她冷笑一聲在一旁的椅子上了下來接著說到,“當初你們謀事的時候瞞著我,這會子又來尋我做什麼?”
威北侯夫人被她幾句話噎的滿臉通紅,想她嫁入侯府多年人前人後何等風光,還從來沒被人這般指著鼻子訓斥過,當下又是憤恨又是委屈,“我再如何,到底也是公主的舅母,如今你舅舅表哥還在牢里,公主就是這樣對待長輩的?”
說著也不用人叫,便賭氣般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那個同來的女孩兒像是不曾想到會遇上這樣的場面,她抬頭左右看了看過各自氣哼哼的公主和嫡母,便重又垂下了頭去。
三公主見她這般,死到臨頭還要擺侯夫人的架子,連求人都不會,可見這些年的日子過得太舒坦,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她一時心中厭煩,心想她可不是母親,不管秦家出了什麼爛事她都得替這些人兜著。
“說吧,舅舅到底都幹了些什麼,你們又預備怎麼辦。”
“能幹什麼,禁軍裡頭有幾個都是以前你舅舅手下起來的,宮宴那日也不過是帶人各處看守著罷了。”
威北侯夫人避重就輕將話說的輕巧,三公主卻幾乎不曾被她氣的笑了起來,這個蠢婦,逼宮謀反到了她口中居然倒成了件輕巧的小事了。
“既然是件小事,那你又急三火四的做什麼?”
“如今誰不知道這朝中之事都捏在定南王手中,只要他抬一抬手,咱們家的事便也算過去了。”威北侯夫人今日被三公主下了臉,也不想再同她糾纏,乾脆單刀直入將來意說了出來“知道公主一向同王妃交好,且周家同王府的關係更是不一般,如今還想請公主幫著說說話。”說著她起身,將立在一旁的少女拉了過來,對三公主說到“這丫頭雖不成器,好歹生的還算齊整,還請公主出幫忙送給王爺做個使喚丫頭吧。”
這話一出,三公主猛的抬頭看向威北侯夫人,又看了看她身邊立著的少女,她起身圍著那女孩轉了一圈,繼而伸出手指將那少女的下巴抬了起來,但見螓首蛾眉,膚光勝雪,尤其是那雙眼睛依稀有幾分珍姐兒的品格,她心下冷笑這些人未免也太會鑽營了些。
只是她如今心裡不痛快,倒也不介意給別人也添點堵,她回身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對了那少女問到,“叫什麼?”
“奴家婉娘見過公主。”
嗓音清麗婉轉,帶了些江南水鄉的軟糯,盈盈下拜腰肢輕盈柔軟,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來,這又哪裡是奴婢的做派。
“行了,今日我也乏了,人留下,舅母先回去吧。”
☆、第251章
“這個蠢貨。”
威北侯夫人高高興興從公主府離開,覺得公主既然願意留下這個女孩子,就肯定不會扔下親舅舅不管。殊不知她前腳剛走,後頭公主就發了脾氣將手邊的茶盞掃到了地下,看著她的背影狠狠的罵了一句。公主發脾氣,廳里伺候的人皆不敢言,那個婉娘更是抖著身子跪了下去。
“你,抬起頭來。”三公主居高臨下,冷冷朝地下那女子說到,“你來前,威北侯夫人是怎麼同你說的。”
“夫人說讓奴家好好伺候王爺,好讓王爺知道侯府的忠心。”
底下的女孩子顫巍巍將頭抬了起來,細柳身材俏生生一張小臉,低眉婉轉眼神裡帶了小心翼翼和羞怯說不出的可憐可愛,一雙眼睛尤其生得好,同珍姐兒約莫有五分相像。
三公主心裡發狠,世上居然有威北侯夫人這樣的蠢人,也難怪這些年侯府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明明是靠軍功起家的人家,如今卻一門心思想要靠了女人富貴。
看著蕭紹寵愛珍姐兒,便異想天開的弄了這麼個人來,除了長得有幾分相似,這女子到底哪一點配和珍姐兒比?她這是想噁心誰?也幸好她沒有蠢到自己將人送上去,不然這人一旦到了蕭紹眼前不僅這女孩子活不成,舅舅和表哥就更想活了。
她自然知道定南王心中有多看重珍姐兒,且他慣是個心黑手狠的,留著這樣的人讓看珍姐兒的笑話不成?
“將人帶下去好好看起來,不要讓她亂走。”
三公主吩咐完這話便起身往後頭走,身邊跟著的姚黃、魏紫都伺候她有些年頭了,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們跟著公主見到定南王妃的次數自是不少,當然看出了其中的關竅,只是這樣的人公主不遠遠打發了還留著做什麼,且不說定南王便是駙馬看見了也定然是要不高興的,如今不比從前又何苦為了這樣的事在壞了夫妻情分。
三公主心裡記掛著兒子,自然也沒空去在意兩個丫頭的想法,況且此事她心中自有計較。早晨她出門的時候昂哥兒還在睡,也不知一覺醒來不見了她孩子鬧沒鬧。
回房先換過衣裳,小孩子嬌嫩她在外頭跑了一圈又去給父皇上香,說起來總是有幾分忌諱的。問過了駙馬,說是還未回來,三公主臉色不算好,周延明這些日子一直很忙,婆婆同定南王太妃是親姐妹,珍姐兒又嫁到了王府里,兩家的關係自來比別人親厚,然而只要一想到丈夫這些日子在她面前裝的像是個沒事人,居然什麼也沒有同她說,想想也不是不心寒的。
她甩了甩同強迫自己先不去想這些,小床里孩子睡的正好,有奶娘和丫頭在一旁小心守著,問孩子可好奶娘說早晨醒來的時候確是鬧過一小會,不過後來喝了奶也就好了,孩子才剛滿月,每日裡睡的時候多醒著的時候少,大約還不知道要依戀母親呢。
三公主輕輕撫摸孩子肉呼呼的小臉,雖然才剛滿月可這孩子也漸漸看得出處處都生的像父親,只兩隻小耳朵長得像她,而她的耳朵長得像先帝。前後不過月余,她生孩子的時候父皇還特特給了賞賜,可如今皇帝已經是她小弟弟了。
魏王犯事被誅,至於該如何處置王府諸人卻還是沒有定論,禁軍沖入府中鎖拿了魏王的幕僚下屬,好在這些人對於後院的女眷孩子倒還算客氣,只將她們都趕到一個院子裡圈著,倒也算不得十分為難,然而即便是這樣也足夠讓人不安了。
王妃錢氏並不是那等沒有主見的軟弱婦人,丈夫事敗固然可怕,娘家牽連其中更是讓她沒了退路,況且魏王做的那些事裡頭也未嘗沒有她的手筆,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想輕易認輸,無論如何總要替兒子掙出條活路來。這麼想著,她轉頭看了看側間低垂的門帘,那裡住的是李側妃同她的女兒,若不是李側妃同定南王妃交情非同一般,那些兵丁們大約對她們可就沒有這樣客氣了。
側間裡有細弱如小貓般的哭聲傳來,月子裡的孩子本來就極嬌嫩,前些日子又受了些驚嚇,後來竟然十分不好,若不是定南王妃及時送來了太醫,那孩子怕是早就沒命了。
“母親,妹妹會有事嗎?”
四歲的階哥抬起頭,擔憂的朝錢氏問到。他已經有些懂事了,他知道這些日子府里出了事,父王出門後就一直沒有回來,家裡進了好多兵丁,原來的屋子不能住了,就連伺候他的奶娘和丫頭都不見了,他跟著母親住到了這處偏院裡,第一次見到了小妹妹,雖然妹妹還很小整日裡總是在睡覺,可他心裡還是喜歡這個妹妹的。
錢氏低頭看了兒子烏黑清澈的眼睛,這孩子的心性既不像她也不像魏王,待人真誠又柔軟,只是越是這樣她心裡越是害怕,這樣的一個孩子,若是沒人護著他又如何能平安長大呢。
屋裡李寶珠正焦急的抱了孩子哄,小小的一個孩子閉著眼睛哭的臉色通紅,竟然漸漸的像是要喘不上氣來,她心裡著急可卻也沒有辦法,那日兵丁進府這孩子吃了風又受了驚嚇,這些日子雖然身子漸漸好了,性子卻變得古怪除了她竟是誰也不讓抱。
珍姐兒讓人帶信給她讓她只管安心帶孩子其他事情都不必擔心,就是父母親那裡也有信來,直言等事情過了便接她家去,李寶珠低頭看著懷裡漸漸安靜下來的女兒,如今眉眼漸漸長開了竟是說不出的玉雪可愛,只是魏王做下了這樣的事,這孩子以後的身份到底尷尬將來還不知會如何。
如今有了女兒,再想想魏王這個男人竟然也不覺得如何,錢氏更是一貫的從容鎮定,如今再回想之前兩人的種種爭鬥也不知是為了什麼了。自己對魏王的種種情意竟然像是許久之前的事了,恐怕古來絕情的也不獨獨是男子而已。
她低頭在女兒米分嫩的小臉上親了親,想來這般也好一段痴戀換來這個小小的孩童陪著自己,到底也不是全然不值得的。
錢氏進門的時候兩個女人對望一眼,倒沒有從彼此的眼中看到多少情緒,也是本是無冤無仇的兩個人,若非為了一個男人全無斗到你死我活的必要,如今既然禍根不再了就更沒必要彼此仇視。
錢氏上前看了看睡在小床里的孩子,當時魏王心中有鬼總覺得這孩子是惠妃轉世便格外疼寵些,所用之物都是頂好的,如今別的都沒了,獨這張大紅酸枝雕花小床被搬了來。
“今日可是好些了?”
兩人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了,像是怕吵了孩子睡覺錢氏的聲音又輕又柔全然不似數月之前,她是不想這個孩子來到世上的。
“能吃能睡,已經好多了。”珍姐兒請了太醫院最擅長兒科的太醫來給孩子看病,如今自然是好了的。
錢氏看她興致不高的樣子也不在意,只轉頭看了看窗外,才剛是二月這處偏院景致本就一般,如今更是什麼也沒有其實並無景可賞,然而對於她們這樣的人來說,這樣的日子也是難得的安寧了。
“之前種種,我並不覺得自己對不起你。”
錢氏突然再次開口,說出的話倒叫李寶珠一愣似乎是一時沒有明白她話里的意思,然而再一想也就知道了,錢氏大抵說的是兩人妻妾相爭之事。她看向錢氏,見她的神態同之前一樣,端莊裡帶了些隱隱的高傲,那是一個正妻在面對妻妾時才會有的傲氣。
“王妃也確沒有對不起我。”
高門嫡女入娘家父兄得力,她這樣的人恐怕到了那個正妻手裡都是必須要斗下去的存在吧。李寶珠低頭看了日光里自己半透明的指尖,手上肌膚細膩如玉,細白青蔥一如未嫁前的模樣,當初其實有很多選擇,只是她眼瞎心盲到走錯了路,如今人雖還在青春心卻像是已經進入了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