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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經歷身邊的人過世。
他給她的愛,和她付出的愛,好像隨著他的離開,在那一瞬間停滯下了,再也不會流動。
如果這個時候再去看他最後一眼,該有多難過。
程晚放縱了自己的自私想法,她寧願岩叔只是出了一趟遠門。
葉卿在她身後坐下,柔軟的窗簾卷在他的身上,他沒有拂開,手臂纏上她柔軟的腰腹。
程晚微微側身,接受他的親吻。
“葉卿,我從來沒有說過後悔。”
這是今天程晚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可是我現在是真的很後悔當初把他丟下。”
“我甚至沒有叫過他爸爸。”
“我當時真的太小太小了,我那時候什麼都不懂。”
他輕輕地摟著她。
葉卿沒有告訴她很多事情。
小月牙離開以後,吳岩最擔心的是他心腸太好會被人欺負。
葉卿也沒有告訴她,吳岩一直在等著小月牙回去找他喝酒。
他什麼都沒有說,因為程晚已經足夠自責和難過了。
但是葉卿心裡清楚,吳岩一直到死都沒有把“他”放下。他從來沒有怪過她。
人與人一旦產生了牽絆,就很難再將其扯斷。
他輕輕吻著程晚的眉心說:“他從來沒有怪過你。”
“可是我也無法不怪我自己。”
他說,“程晚,世人皆苦。壞人苦,好人更苦,這不是你的錯。”
葉卿溫吞地替她擦眼淚,他居然覺得她哭起來的樣子也特別好看。
在程晚哭的這段時間裡,葉卿想,如果她的親生父母知道她長得這麼漂亮,還會捨得把她丟下嗎?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頭髮,“明天一起去吧,順便帶你見見我爸媽。”
第五十二章
葉卿跟程晚單獨開車去的殯儀館。
一路上他都努力地在講笑話, 程晚小哭包最終在他的撫慰下收了聲。
到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在了, 葉卿遠遠地見著昨天那位老太太。她被葉家幾個孩子攙著上了山, 問聞祺,今兒要葬的是誰。
聞祺答,“是我爺爺帶過的兵。”
葉卿找到母親,把程晚牽過去。
“媽, 還有黑紗嗎?”
石清懸瞅瞅葉卿,又瞅瞅他身邊的小姑娘, “這是……”
“我女朋友。”
媽媽眼睛驟然一亮, 像個小朋友似的“哇”了一聲, 臉上笑意藏不住。
葉卿也跟她笑了,然後跟程晚解釋:“她總擔心我喜歡男的。”
石清懸嘖了一聲, 拍他, “瞎說什麼呢,媽這是為你高興。”
“行行行,你好好高興高興。”葉卿答。
程晚也破涕為笑, 乖乖地喊了一聲阿姨。
葉卿幫她戴了孝。
弔唁時,有一行人是不能進大廳的,程晚站在門口,被石清懸拉著說話。
程晚對這個女人是有印象的,還是在很早很早的時候,那天晚上葉卿突然生病住院, 他媽媽匆匆忙忙趕到, 把他劈頭蓋臉一頓罵。
那時候的石清懸對在門縫中偷望的小月牙來說只是一個影子般的存在, 她記得不甚清晰。只記得她的凌厲責罵和無奈。
而今這個影子被勾勒出了確確實實的模樣,站在眼前的女人,與當年氣焰頗高的母親大相逕庭。她柔和溫婉了許多。
石清懸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工作,她去北城之前找人算了命,算命先生說她丈夫去北方發展很不錯,她年輕的時候會享丈夫的福,老了就會享兒子的福。所以她便瀟灑地辭去了工作。
現在看來,算命先生的話一點也沒說錯。
人被種種壓力壓到無法喘息的時候,容易把積壓的憤懣發泄在最親近的人身上。
回憶起那幾年的事,石清懸也很惋惜地告訴程晚,“葉卿小時候我們都沒什麼時間陪他,其實現在我也挺後悔的,每天忙工作,有什麼氣都往他身上撒,他小時候生病啊,我還總怪他,不讓他跟外面的小孩子玩。”
“其實那時候完全是自己無理取鬧了,葉卿一直都是個乖孩子,他也是迫不得已才養成這種早熟的性子。”
“但是我還是希望他開朗一點的。”
程晚說:“可是早熟也有早熟的好處吧,我就很喜歡他的性格。”
聽見這話,石清懸就笑開了。
她對葉卿的悔過表現得很真摯,程晚相信她是真的愛自己的孩子,哪怕一味地批評他,也是想為了他好,只是用錯了方式。
上了年紀之後,人就會有不一樣的感悟與追思。
石清懸問程晚是做什麼的,她說做翻譯,又問她家裡,她說父母是退休老師。
兩人說話間,在旁邊太師椅上坐著的三奶奶一直面帶微笑看著她們。
遺體火化完了,一行人去往附近的公墓。
遠遠的山頭威嚴肅穆,那是一座烈士公墓,公墓後面有一方墓地,岩叔就葬在那裡,跟他兒子一起,還有葉卿前幾年去世的爺爺。
這裡都是寧城的血肉與忠骨。
怕三奶奶年紀大了上山吃力,程晚一直跟在最後面扶著她,三奶奶把手放在程晚手心,艱難地走著每一步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