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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吹了……是不是嫌她髒呢?
小月牙用腫乎乎的小手蹭了蹭鼻子,有點失落地垂著腦袋,摳著手指。
她很想抬起眼睛看看他,可是不敢。
她很害怕被嫌棄。
坐了很久很久,終於,鼓起勇氣說,“其實我每天都會洗手,應該沒有那麼髒的。”
她睜大眼睛看著葉卿,剛剛上來一點底氣,在對上他的眸子的瞬間就消失了。
小聲地嘟囔,“只是可能會有一點點細菌……”
阿花姐姐明明說過,受傷的地方,只要給月牙吹一吹就不疼了。
可是那個哥哥,還是好疼的樣子。
她突然覺得很難過。
得不到任何回應,只能默默地起身離開。
她踩著地磚的中間線走,走得十分不小心,左腳絆了右腳,摔了一跤。
小月牙爬起來,捏捏自己摔痛的手心,走進了暗處。
第五章
葉卿媽媽幫他辦好了一切手續,趕著去上班了。
已經數不清多少次,發生這樣的情況。
突然生病,突然住院。
媽媽不辭辛苦地送他來看病,可確認過病情以後又習以為常地把他丟在醫院趕著去工作。
她在電視台負責的是深夜節目,是不可以掉以輕心的。
嚴禾給葉卿買了一碗粥,坐在病房的沙發上看動畫片。
即便是喜劇也絲毫提不起她的興趣,嚴禾看得心不在焉。
她眉目漸漸低下去,望著喝粥的葉卿,小聲問,“周訪先送你來的?”
“他背我過來的。”
“哦。”她想了想,“他受傷了?”
“回學校拿東西沒鑰匙開門,把窗戶玻璃撞碎了進去的。”
嚴禾心口一緊,“拿什麼東西,這麼重要嗎?”
葉卿:“……”
“沒什麼,我隨便問問。”她端正了坐姿,繼續看動畫片。
良久,嚴禾腳尖輕飄飄點著地面,漫不經心說,“你要是知道了告訴我一聲唄。”
帶著拜託意味的一個語氣詞讓她的尾音帶著嬌俏感輕輕上揚。
葉卿說:“遊戲機。”
“……切。”
嚴禾打了個淑女的哈欠,“我回去睡覺了,明早來看你。”
“嗯。”他輕輕點頭。
護士進來拔針,悄悄瞄上他的眉眼。
葉卿從小體弱多病,他早產,生下來那一年整個冬天都是在保溫箱裡度過的。
他無法勸說自己上天造人是公平的。
上帝明明給了他生的契機,卻偏偏不給他一個溫暖的童年。
院裡和葉卿最親的人是軍醫,最了解他的人也是軍醫。
小時候出十次門有九次都是去衛生所。
無論父母多麼依著他,病痛的一天一天也限制了他做每一件事情的自由。
葉卿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籠子被扔進了森林,他看著漂亮的小鳥飛來飛去。
每一次掙脫卻都撞到牆上,直到停止了掙扎,任由天命處置。
掙扎的熱情消退了,人就會變得冷漠。
吃了止痛藥雖有輕微緩解,但一絲一縷的疼痛仍然持續到後半夜。
葉卿失眠了。
他裹著大衣走到外面廊上看雪。
南方的雪很稀且濕冷,雪粒子沙沙地往玻璃窗上拍打。
醫院的走道骯髒而混亂。
水房裡有一股腥臭味,從幾十米遠的地方飄過來。
葉卿等一批等電梯的乘客進去了之後,走近安全通道的拐角。
這裡的窗戶很寬敞,站在高處,可以看到大半個城市。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而葉卿垂眸看這世界的姿態,已無半分期待。
他輕輕地推開窗戶,推至三指寬的縫隙便卡住了。
十九樓的風灌進來。
葉卿捏著那根蠟燭。
蠟燭上的名字是他爺爺刻的,可是他從記事起就沒有用過。
按照家譜,他是排到這個輩分了。
所以他還沒有出生,就註定成為這個人。
從前在家裡吃飯,因為哥哥姐姐多,不論多少人上桌,葉卿一定是最後一個動筷子的。
輩分最小,年紀最小。他必須這樣做。
於是他漸漸明白,人自打生來就是身不由己。
轉身離開之際,葉卿看到身側的樓道里露出來一雙腿。
蜷縮在地上的小男孩睡得很沉。
葉卿把窗戶闔上,口中呼出一片暖暖氣流,他俯身說話,“睡著了?”
沒有回音。
看來是真的睡著了。
葉卿把他抱起來。
小孩比他想像中輕好多。
儘管身體很虛弱,但是抱著一個孩子走到病房的力氣還是有的。
小月牙被塞進暖烘烘的被窩。
葉卿幫他脫鞋。
雖然也只有十歲大小,但這蛤.蟆骨朵兒似的一雙小腳,實在長得不像男人。
小孩很瘦小,躺在床上也不占地方,不會被護士發現。
葉卿靜靜地看著旁邊的男孩——睡得很熟。
好像好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似的,他裹著被子,十分貪圖這一刻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