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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池的瓷磚上,一顆亮眼的蟲子慢吞吞地移動。
小月牙的腦袋就靠在旁邊。
江措撿起一根地上的樹枝,把蟲子挑到離小月牙更近的地方。
事與願違,蟲子開始往反方向移動。
心臟砰砰砰地跳動著,江措鼓起勇氣往前踏了一步。
她重新用樹枝挑起了那顆青蟲,送到小月牙的頭頂。
身後突然一隻手碰到她的肩膀。
嚴禾手一使勁,把她推倒在地,臉色冷得快結冰,盯著江措,“瞎了?看不到有人?”
蹲在洗手池後面的小月牙起初沒注意到有人過來,她張著嘴巴,看著臉色慘白的江措。
蠕動的毛毛蟲不知何時爬到了她的肩膀上,小月牙尖叫一聲,把蟲子撣開了,還是雞皮疙瘩起一身。
摔在地上的江措又是氣又是覺得傷自尊,眼淚刷的掉下來。
不是博同情,也不是為做錯了事而慚愧,她只是感到十分羞恥。
江措從地上爬起來,離嚴禾一米遠,哀求道,“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想欺負他的,你……這件事情你不要告訴葉卿好不好?”
嚴禾:“道歉有用?我不接受。”
“對不起,只要你不要讓他知道,怎麼樣都行。”
“怎麼樣都行?”
嚴禾瞧了一眼被小月牙掃到地上的毛毛蟲,略一思忖,手指過去,“那你給我表演吃蟲子。”
江措咬著嘴唇,不知道說什麼好。
“吃啊。”
“我……”
“做不到?”
“姐姐,對不起。”
“吃個蟲子都不肯,還口口聲聲說愛他,你太虛偽了。”
說罷——
“葉卿。”嚴禾頷首,喊了一聲尚未走遠的少年,“你過來。”
將將注意到這邊動靜的葉卿,猶豫了一下步子。
“快點啊!”
“……”
葉卿走到,愕然看著淚流滿面的江措。
他心裡最清楚他姐姐脾性不好,心直口快。第一反應是嚴禾對江措說了什麼狠話,便皺眉往嚴禾那邊打量。
嚴禾懶得理會他眼神的質疑,“江措故意把毛毛蟲放在你弟弟頭上,還裝可憐讓我不要告訴你。”
江措急著辯解,“我不知道他是你弟弟。”
這時,一直在不遠處站著的小月牙慢慢吞吞走過來,到了葉卿身後,牽了一下他的校服衣角。
葉卿的手伸向背後,握住她小小的手。
嚴禾橫了一眼葉卿,繼而轉身走遠。
小月牙的手暖烘烘的,給他手心捂熱了。
江措面紅耳赤站在葉卿面前,“你相信我嗎哥哥,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傷害她。”
葉卿沉默了很久。
“我相信我姐姐。”
江措眼裡唯一的一道光也漸漸暗了下去。
他說,“不要勉強自己,也不要勉強我,早點回家。”
葉卿帶他的“弟弟”離開,甚至沒有給她一個回眸。
——
回到岩叔家。
葉卿用清水幫小月牙沖洗脖子上的紅腫。
她坐在小板凳上,仰著腦袋,接受清水往脖子上的慢慢澆灌。
雖然不嚴重,但被咬到的地方很癢很難受,小月牙一直試圖用手去蹭。
葉卿把她的手抓住,“不要撓。”
小月牙的手從他的手心滑掉。
有一點水灌進了衣領,她輕輕瑟縮。
葉卿用干毛巾拭去一層水汽,“把衣服脫了。”
小月牙一緊張,抱緊了胸口,“不行,我好冷。”
拿她沒辦法,葉卿沒有生氣,他放下花灑,捏過來一片玫瑰花瓣形狀的香皂。
抹上紅腫處時,她“咿呀”了一聲,手又滑向脖子。
葉卿重複:“不要撓。”
他把她的手拉向自己的臉頰,“難受就抓我耳朵。”
小月牙抬著頭,將低垂看他的雙眼也緩緩抬了起來,眼角的淚水自然滑落。
她在想,葉卿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呢?
小月牙以前也被蟲子咬過,但是不管腫得多麼難受,即便是發了高燒,也沒有人幫她清洗傷口,或是送她去醫院。
她命大,就這樣被人遺忘著活了過來。
葉卿手裡的動作慢慢停住了,他用濕潤的手指抹掉她的眼淚。
小月牙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小時候教他們寫字的老師說,人都要懂得感恩。
他對她這麼好,她卻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報答的。
而且……而且她還騙了他。
以為她很疼,葉卿停下了手裡塗抹的動作,“別哭了,你是男子漢。”
等她停止這段啜泣,夜色已深。
吳岩一直沒有回來,葉卿就在他家多待了一會兒。
躺在吳渭渠睡過的床上,他一言不發地想心事。
葉卿安靜地盯著小月牙的睡顏看了很久。
他睡覺的時候喜歡捏著東西,枕頭的荷葉邊,或者他的手。
被他攥緊的那隻手很暖,葉卿似乎也能從中得到一點點力量。
葉卿的童年是沒有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