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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言仔細回憶起自己和父親之間有過的對話,怎麼也想不起來簡凌峰到底有沒有和自己說過這件事了。一邊心裡不由得又產生了點細密的恐懼。
麼思涵倒是先開口,做好人了,“是啊,簡小姐應該還不知道吧,可是就算是這樣,在公司也是很照顧我了。對吧。二姨,姨夫,你們就不要擔心我了。”
簡言在一旁聽著,簡直想笑,可是最後也還是沉默不語。想起照片的事,她的手上應該有更多的備份吧。暫時還不能輕舉妄動,一定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讓她在眾人面前,自己露出馬腳。
這樣才能解氣,也才能更有立竿見影的效果。簡言這樣想著,默默的一直不說話,聽大人們坐在一起,把話說完。臨走之前,看見麼思涵看了陸靖塵一眼,臉上似笑非笑。陸靖塵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終於走出了殯儀館,簡言一會兒要去公司,不和簡凌峰和林雨柔一起走。忽然聽見身後陸良追了上來,無論別人叫陸靖塵的名字多順口,他在簡言心裡永遠都是那個陸良。
陸良還是老樣子,白皙的透明的皮膚。濃黑的小眉毛,黑亮的眼睛,眼神似是瞭然於心的樣子。
“簡言,我……有話跟你說。”
簡言看了看陸良,忽然覺得沒有什麼要責怪他的事,好像那個欺騙了她的陸靖塵是別人一樣,而陸良,始終是陸良。
可是簡言也有些顧慮,不遠處就是陸家的車,簡言忘了一眼。“還是下次吧,你爸爸和哥哥他們在等你。”
簡言這一句話看似無心,確是有心。陸靖塵自然也聽得出來。低頭看了看表,“就這樣吧,給我十分鐘,我只要十分鐘的時間。”
簡言想了想,終於還是點頭了,小張自覺地出去了。留兩人在車裡談話。
陸靖塵還是老樣子的口氣,“姐姐,你怪我麼?”
簡言鼻子一酸。沒有回答。
“你應該會恨我吧。”陸靖塵接著說,“可是,姐姐,就這十分鐘,你把我當做陸良看,好不好。”
簡言點點頭,不敢開口,擔心,自己一說話,眼淚就會掉下來。
“姐姐,我早就知道,有一天,你一定會發現我騙了你。可是我卻沒有想過會被你發現的這麼早。”
“我想過等我安定下來之後,再以陸靖塵的身份去找你,把一切都跟你說清楚,那個時候你應該只是驚訝的笑笑,然後就了事吧。如果可以我還可以去做你的助理。因為你答應過我,你會原諒我,無論我做錯什麼事情。你記得的吧。”
“我記得。”簡言一滴眼淚悄悄划過,點了點頭。
陸靖塵笑笑,“並且我知道,我哥愛你。我從小到大什麼都要跟他爭,不管我想不想要。可是這一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他從小到大換了很多個女朋友,他從來也沒有正經的愛過誰。可是前幾年,有一次回來,我聽從小就跟我們青梅竹馬的Maranda,奧對了,就是那天他等在樓下時,把她勸上車的那個女孩,她跟我說,我哥有了心愛的女孩。所以,不會娶她了。”
簡言一愣,青梅竹馬?難道真的是自己錯怪了陸靖琪。
“Maranda從小的夢想就是嫁給我哥。我們陸家和他們家也早就有意要聯姻。我哥他不會同意的。並且事實上,我媽中意的對象一直是我。所以姐姐,有些事我們真的不能輕易就拒絕掉的。比如出身,比如命運。出生在這個家庭里,你註定很多事情自己沒辦法做主。”
“所以,你有可能看見我不久以後就會當新郎官,可是就算那樣,也不代表我願意。你沒聽我說過吧,我愛你。”陸靖塵忽然一本正經的說。
“我愛你。不是因為哥。我是認識你之後,才在你這裡知道,原來哥下定決心一輩子要娶的女人就是你。可是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從你給我指路的那天起,從你面試的時候問我為什麼要去你公司的那天起,從我下定決心決定騙你到底的那天起,我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你可以的,”簡言哭,“你有很多時候都可以跟我說清楚的。比如你看見皇甫榕的那天,看見蘇子軒的時候,看見你哥等在雪裡的時候,或者是聖誕節分開的時候,你完全都可以跟我說,如果你那個時候跟我說……”
“如果我那個時候跟你說,你還會原諒我麼?”
簡言的話被打斷,陸靖塵呢這個問題問的很妙,因為簡言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會麼?不會麼?
“我不是沒有想過。可是我是真的不確定,那樣的話,我還能不能在你身邊留下去了。我好怕我會離開,我好怕。”
“我跟皇甫是一起在英國念書的好朋友,他是我的學長,比我大兩年。我不能說,我怕他會先認出我,我怕他會先說出一些我不希望你只知道的事。”
“還有蘇子軒,我們沒什麼交集,只不過是在我小的時候有一次回國,一起參加了一個party。是一個女孩兒的生日party,對了,那個女孩好像就是你。原本要讓哥哥去的。可是我哥他從來也不參加這種活動,所以去的人是我。我那時只知道吃。完全不記得你長什麼樣子。只知道大家都叫你公主。簡言公主。”
“所以蘇子軒如果不聽到我名字是不會想起來我的,絕對不會。”
“所以我還以為,我就可以這樣瞞著你一輩子。我還以為如果我有可能,就可以跟你在一起。哥哥那個混蛋。總讓你難過吧。”
“我剛回國的的時候住的那間房子沒有什麼親戚,只有我自己。是我在國內買的,但是你一定想不到,我原本住在那裡,是為了給我哥一個驚喜,因為他說,他希望我回國的時候,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他。可是那個時候他在外地,所以我就決定還是先不要回家了。”
“可是我沒想過會遇見你。沒想過,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一切我們都說的不算是麼?”
簡言不再回答,他相信陸靖塵說的話,他相信那個叫陸良的男孩兒的心、
陸靖塵看了看手錶,“好了十分鐘到了,我已經不是陸良而是陸靖塵了。簡言小姐,我希望你可以原諒我。下次有機會再約你吧。再見。”
簡言抬頭,最後看了一眼他額角上的疤痕,還在那裡,清晰可見。簡言有些愧疚,她不知道那個疤痕還會不會消失,就像她也不知道陸良在她心裡留下的印記會不會被抹去一樣。
陸良打開車門,鑽了出去。整理了衣袖,挺胸抬頭的朝陸家的車子走去。又變回了那個雖然在野外但也同樣是圈養的陸靖塵。
他腰板很直,走起路來,也比他叫陸良時慢了很多,可是簡言覺得不帶眼鏡的陸靖塵,與戴著眼鏡的陸良相比,眼睛裡多了一種寂寞。揮散不去的寂寞。
簡言反覆想著這十分鐘裡陸靖塵跟自己說過的話。心裡默念道,我原諒你了,陸良。
我原諒你了。
日子仍然如流水一般的進行,每一天,沒有什麼新意和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