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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毅掏出錢包付帳,岳霄不耐煩地走開了,站在一邊的旅遊紀念品店前看櫥窗里的印第安陶罐。蘇毅拿著報紙走過去,正想開口,岳霄卻突然指著蘇毅的身後罵道:「Son of bitch! Take your dirty hands away!」
那兩個跟著蘇毅的拉美小孩聞聲飛一樣地逃開了,岳霄徑直朝那個矮些的追過去。
蘇毅馬上摸口袋,果然,錢包已經不翼而飛,他立刻跟著岳霄朝一條巷子跑過去。
巷子彎彎曲曲七繞八拐,轉過一個幾乎有九十度的大彎後,蘇毅看到岳霄已經得手,那個大概只有十三四歲的拉美小孩被他提著領子擠在牆上。
岳霄不住用英漢髒話罵人,霹靂巴拉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小孩的臉上,最後乾脆把那個長著濃黑捲髮的腦袋直接往牆上撞去。
小孩哇啦哇啦地叫著,嘴裡說著蘇毅聽不懂的西班牙語,想來無非是些求饒的話。可岳霄下手還是越來越重,小孩的聲音漸漸帶上了哭腔,淚水順著髒髒的皮膚流下來,在臉上留下兩道泥印子。
「好了!住手!」蘇毅當然也很討厭小偷,可這個小傢伙還是個孩子,一個沒人照顧,瘦弱不堪,營養不良的孩子而已。
岳霄停下手,緊緊抓著小孩的領口,厲聲喝道:「拿出來!」
小孩怯生生地取出一個黑色皮夾,蘇毅接過來打開,看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
啪!岳霄又甩了一個重重的耳光上去,小孩的嘴角和眼角都裂開了,血流了下來,淚水泥水血水混在一起,這張小臉是更加花哨了。
看到岳霄再一次抬起手,蘇毅連忙抓住他的手腕把它扭到一邊,有點生氣地說:「作為一個執…,你怎麼能過度使用暴力!」
情急中蘇毅手上的力氣沒有拿捏好,這一抓痛得岳霄直吸冷氣。
岳霄生氣地甩開蘇毅的手,說道:「執什麼執?!這樣的保鏢就該直接炒你魷魚!」
第三章
蘇毅不再說話,把滿臉傷痕的拉丁小孩拉到身邊。那小孩聽不懂岳霄和蘇毅的對話,以為蘇毅也要打他,嚇得雙手抱住腦袋,不住用英語說著對不起,像淋了雨的雛鳥一樣瑟瑟發抖。
看到他這個樣子,蘇毅心裡更加不忍,拉著他的胳膊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聽得懂我的英語嗎?」
男孩很快平靜下來,知道皮肉不用受苦之後就忽閃著大大的黑眼睛回答說:「我叫胡安,十三歲。」他的英語帶著濃濃的拉丁口音。
「為什麼要偷東西?這樣的行為非常不好。」蘇毅一邊說,一邊掏出了旅行濕巾,幫胡安擦掉臉上的淚痕和血跡。
胡安露出了羞愧的神色,說道:「我知道,可是我兩天沒怎麼吃東西了,只吃過一個別人扔掉的過期麵包。我那個朋友說讓我幫他——,」
蘇毅感覺到胡安胳膊上骨骼嶙峋。拉丁人本來就輪廓深邃,因為瘦,胡安的眼睛更是深深凹陷下去,顴骨非常明顯。
蘇毅的眼睛濕潤了。
常言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十幾歲的男孩子正在長身體,很容易就會感到飢餓。蘇毅自己十三歲的時候,每頓都要吃幾碗米飯,晚上還要加餐,而同樣年紀的胡安,只能撿過期麵包。
「我請你吃大餐!」蘇毅衝口而出。
胡安的大眼睛瞬時間晶亮起來。
「你怎麼回事?」岳霄皺起了眉頭,用漢語說道:「說不要節外生枝的是你,為什麼自己又找麻煩?這種南美小孩都是偷渡過來的,在這裡又偷又搶,簡直成了社會公害,說不定就是什麼幫派的周邊份子。」
蘇毅猶豫了一下,但看到胡安咽口水的可愛樣子,還是遞給岳霄一個懇求的目光。
最後還是帶著胡安走到一家中國餐館,叫了幾個老外們愛吃的糖醋裡脊、宮保雞丁之類。
胡安本來拘謹地坐在座位上,菜一上桌,馬上拿著一個湯匙風捲殘雲地吃起來,連湯汁都全部吃下肚。
岳霄和蘇毅已經吃過飯了,看到胡安狼吞虎咽的樣子,驚奇地瞪大了眼睛,桌上夠三個成年人吃的食物差不多都進了胡安的肚皮。
胡安吃飯的速度慢下來,大概是吃飽了,但他還是不住地往嘴裡塞著大米。
胡安高興地說道,「我來美國一年多了,還是第一次正經坐在飯館裡吃飯。」
「你這么小,你父母呢?為什麼要來美國?」蘇毅問道。
「他們都不在了,」胡安低下了頭,「家鄉太窮了,像我這樣的孤兒只能挨餓,大家都說:去美國吧!那裡有工作,有麵包,於是我就來了,可情況卻更糟糕。」
蘇毅愛憐地拍拍胡安的肩膀,心裡更難過了,這些偷渡來的拉美人,尤其是胡安這樣的未成年人,很多被迫淪為黑幫成員。
吃完了飯,岳霄先回賓館,蘇毅堅持要送胡安回住的地方,胡安卻帶著他來到了公園的一個長椅處。
「這個是我的位置,又安靜又寬敞,上面這棵核桃樹能遮風擋雨,秋天還有核桃吃。有個大鬍子流浪漢要跟我搶,我就和他狠狠幹了一架。」
公園核桃樹下的木質長椅,周圍綠糙如茵,鮮花盛開,很美麗的畫面,可當以此為家的時候,就不那麼美妙了。
蘇毅再也忍不住了,二話不說拉著胡安回到住的賓館,花十美元在自己的房間裡加了張床。
岳霄正坐在床上翻弄那個牛皮小包,把成捆的鈔票都散開,一張一張檢查著,還仔細地翻開包的每一個夾層查看,蘇毅知道,他是看這些錢里有沒有放上追蹤器,以防被美國警方利用。
岳霄一邊做著這些事情,一邊冷眼看著服務員抬來一張藍色條紋的加床,看蘇毅忙著找自己的衣服給胡安替換。
「你愛心太泛濫了吧?」胡安去洗澡的時候,岳霄哼了一聲,指著浴室的方向說:「知道嗎?這些人都是問題少年,拉美人野得很,萬一——,」
「他要是幫派份子,也不會只能睡在公園的椅子裡了。」蘇毅認真地說,「你說的有道理,可我只想盡力幫他,其實我做的這些根本是杯水車薪。」
岳霄不說話了,自顧自去看電視。
胡安洗完澡出來,裹著白色浴巾,濕漉漉的黑髮貼在頭皮上,棕色的皮膚乾乾淨淨,是個十分英俊的小伙子。
蘇毅拿出行李里一個迷你醫藥包,仔細地用碘酒和酒精擦著他破損的嘴角、眼角,心裡不停地埋怨岳霄下手太重。
胡安發不准蘇毅名字的讀音,擅自稱他為「速速」,惹得蘇毅哈哈大笑。
岳霄看著蘇毅和胡安笑成一團,更覺得手腕處隱隱發痛,他拉開袖子,白天被蘇毅扭住的地方已經腫脹起來,幾道烏黑的指印清晰可見。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裡也疼痛起來。
◇
飛機落在哥倫比亞首都聖菲波哥大,蘇毅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這個以混亂和毒品聞名的南美國家,即使是身為國際刑警的蘇毅也感到陌生和遙遠。此前對這個國家的認識,僅限於咖啡館功能表上香氣濃郁、味道卻清苦的「哥倫比亞咖啡」,頂多加上曾經風靡全球的搞笑電視劇《醜女貝蒂》。
下了飛機,第一個意外是這裡天氣的涼慡,大概是地處高原的緣故,連藍天白雲也低得好像觸手可及。
計程車駛向市中心的玻利瓦爾省廣場,由於是山地,公路彎彎曲曲,沿途的建築多數比較矮小,且很隨意,好像根本沒有什麼規劃似的,到處透露著南美人的散漫。
熱帶地區的人,總是很熱情,而熱情的人好像總是更散漫,同時也更樂觀,就像南美人和非洲人。
每一種性格都是有其兩面性的。
最意外的是,這裡竟然還是個鮮花國度,路旁到處是販賣鮮花的小販,有的有門面,有的乾脆在路旁練攤,五顏六色的鮮花朵朵迎風盛開,連成一片。
玫瑰,雛jú,百合,鈴蘭,杜鵑,康乃馨,還有哥倫比亞的國花五月蘭,赤橙黃綠青藍紫,看得人眼花繚亂。
「先生,我們這裡的花漂亮吧?花朵比別處都要大上一圈,而且一年四季盛開,已經出口到世界各地,賺了很多外匯。」計程車司機不失時機地介紹說。
蘇毅和岳霄在醉人的花香中相視而笑,簡直忘了這裡也是盛產古柯鹼和大麻、武器泛濫的毒品帝國。
下車的時候,蘇毅忙要付車費,這才想起來錢包已經空了,隨身不多的美金已經全部留給了胡安,而經費都由岳霄保管。
「要你充大款,」岳霄笑道,「你自己薪水才有多少?一下子給那個來路不明的小子幾百美元。」
蘇毅道:「那是我自己的錢,不要緊,反正我們還有經費。」
蘇毅只有一年警齡,那幾百美元是他一個月薪水的將近三分之一了,但想起胡安骨瘦如柴的骨架,拿到錢時帶著淚水的笑臉,還有他戀戀不捨揮別的瞬間,蘇毅覺得還是值得。
岳霄忽然笑道:「也對,我們有兩百萬哥倫比亞比索,你是不是找到百萬富翁的感覺了?」
蘇毅就討厭他這一點,總是用反諷的口氣跟自己說話,誰不知道哥倫比亞比索和美元之間的匯率,一千比索才合一美元。
岳霄付了車費,一下車,驚起了廣場上的一群鴿子。廣場的另一邊,一隊人馬正在打著標語狂熱地示威,場面很南美,不知道是罷工還是為了別的什麼。
這是個西班牙風格廣場,四周分別矗立著大教堂、聖卡爾洛斯宮等建築,正中間是南美解放者玻利瓦爾省拿著長劍的雕像。這些建築年深日久,顯得有些古舊,連那些弧形牆面都有一點殘缺。
岳霄站在大教堂邊上塔樓下一條很窄的過道處,不斷向四周瞅著,不知道在找什麼。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迷彩軍褲和白色T恤的年輕人走了過來,這個年輕人非常瘦,以至於白色T恤像掛在衣架上一樣隨風飄著,T恤上是戴著貝雷帽的格瓦拉肖像。
「喂!先生,您一定是想要點刺激的吧!」高瘦得像竹竿的年輕人湊到岳霄耳邊說道,可能是經常向遊客推銷,他的英語發音還不錯,「一克才兩個美元,您在別處都買不到這麼便宜的貨!」
蘇毅明白了,這是個街頭兜售的小毒販,這些人處在毒品交易的最末端,把老大們的毒品摻上奎寧或者葡萄糖,零售給隱君子們,小混混而已。
岳霄找這種人幹嘛?
國際刑警在香港已經冒充合信社成員跟卡斯蒂略通過電話,按照計畫,他們應該直接租車到東南部瓜伊尼亞省的聖何塞,然後卡斯蒂略會派人接他們。
岳霄對那個混混說:「你的那些還不夠,我們想要的是更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