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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喝嗎?”白鳴笑眯眯地看向他。

    容傾點了點頭,看不出是出於禮貌還是確實覺得好喝。

    白鳴又給自己添了一杯,悠然嗅了口茶香,卻猛地氣息不順,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小茶杯在他手中劇烈顫動,裡面冒著熱氣的茶水飛濺出來,澆到了他的手指上。容傾趕緊拿走他的杯子,給他順著背,急急問他:“你的藥呢?”

    白鳴咳得聲嘶力竭,沒嘴回他,只是簡單沖他擺了擺手,半晌才緩下來。

    “沒事,我習慣了。”白鳴喘著氣說,還遺憾地瞄了一眼濕噠噠的草地,“可惜了一杯好茶。”

    容傾瞬間覺得自己簡直在多管閒事,這個人分明是在找死。

    “你這是什麼表情啊容醫生?”白鳴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人生已然苦短,尚需及時行樂啊。”

    “不吃藥,找死,這是樂?”容傾毫不留情地道,一點避諱也沒有。

    白鳴“唉”了一聲,自有一套歪理:“明知根本不可能有轉圜,為什麼還要捨棄最後隨心所欲的時光把自己套牢在‘醫囑’的枷鎖里呢?”  

    容傾站起來,拂袖就走。

    白鳴在他身後笑著輕咳,道:“明天我煲湯,晚上記得來喝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風格偏散,感謝捧場啦!再次強調~此乃短篇~結局BE~

    第2章 湯

    —4—

    容傾看了看表,五點四十五分,還有一刻鐘才下班。

    “我沒有期待湯。”他一臉嚴肅地對自己說,“病人的味覺很可能出現紊亂,萬一他把鹽放多了怎麼辦?我不想當著他的面吐出來,那樣實在太不禮貌了。”

    然而他還是拎起辦公桌抽屜里的小禮物,在六點鐘響後準時下班,直奔白鳴的房子。

    剛走到院門前,一陣微風拂面而來,容傾不由自主地聳了聳鼻子,果然聞見了風中夾帶的美味鮮香。

    白鳴拉開門,微笑著請他進去。容傾把小盒子遞給他,一本正經地說:“禮物。”

    “謝謝。”白鳴好看的眼睛彎起,仿佛兩座漂亮的小橋。他沒有拆包裝,把禮物放在餐廳的胡桃木餐桌上,便進了廚房。  

    “隨便坐,湯馬上就好。”

    容傾於是在沙發上坐下來,隨意四處打量著。這棟小別墅的室內多採用了美式風格,白鳴還沒搬來幾天,生活痕跡不多,只在茶几上隨意丟了一本薄薄的書,一張餐巾做的書籤從中露出了一個角。

    他瞥了一眼書名:《朝花夕拾》。

    “你喜歡讀魯迅的作品?”容傾稍稍提高了點聲音,向廚房的方向問道。

    正好白鳴將陶鍋端了出來。他將陶鍋放到事先放好的墊子上,摘掉兩隻厚厚的隔熱手套,轉身把堵在嗓子裡的咳嗽咳完,這才嘶啞地回答:“不,只是剛好這本比較薄,比較有可能在我死前讀完。”

    容傾萬萬沒想到答案如此簡單粗暴,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不然你想想,你死了,但你看的故事才看到一半,不好奇後續和結局嗎?換我肯定抓心撓肝地想知道,但偏偏沒法知道了。”白鳴撇了一下嘴,認真地表示:“我會死不瞑目的。”

    容傾頓了一下,問道:“你怎麼這麼看得開?”  

    白鳴笑道:“因為我覺得,我死後說不定就穿越重生,開啟新的人生篇章了呢?這麼一想其實還挺期待的。”

    “那些只是人們的想像。事實上,死了就是死了。”容傾道。

    白鳴有些無奈:“容醫生啊,你就是太嚴肅了,老這麼端著不累嗎?”

    還不待容傾再開口,他就往他手裡塞了一柄湯匙:“來來來,喝湯!”

    不是什麼複雜的湯品,只是蘿蔔排骨湯,白鳴撒了一把小蔥在上面,色香味便俱全了。容傾自十四歲出國後,就再沒喝過這道湯,他還擔心著白鳴味覺失常的問題,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打算無論咸成什麼樣都咽下去,起碼給個面子。

    誰知,這道湯蘿蔔甜,排骨鮮,湯汁濃靚,居然十分美味。

    容傾微微睜大了眼睛,迅速又舀了一口。

    白鳴又問他:“好喝嗎?”

    容傾又點了點頭,並身體力行地表現了他對這道湯的喜愛之情。

    白鳴當然不會只燉了一鍋湯,兩三個小菜圍繞著小陶鍋,伴兩碗白米飯,留容傾吃了個便飯。容傾難得晚餐吃多了,直到放下筷子抬起頭,才發現白鳴還在自己碗裡挑米粒。  

    他這才想起癌症患者口苦,其實根本嘗不出什麼味道。

    白鳴見他吃飽了,乾脆自己也擱下了筷子,“看來我的廚藝沒有退步。”

    容傾道:“你經常做飯?”

    白鳴道:“當然,不然吃外賣嗎?外賣很貴的。”

    “難道你家沒有廚師?”容傾在療養院待了這麼久,還沒見哪家請不起廚師,實在不行保姆也是有的。

    白鳴微笑:“我媽喜歡我做的菜。”

    “……令堂沒來陪你?”

    “她已經過世了。”白鳴平靜地說。

    容傾一愣,“抱歉,請節哀。”

    “沒關係,我很快就能去陪她了。”白鳴搖了搖頭,濃黑的眼瞳蕩漾著柔和的目光,輕聲說。

    容傾垂下眼睫。他佩服白鳴在死亡面前巋然不動的平靜,卻也為他的平靜感到痛心和焦急。他不由得有些不高興地道:“你真的不會不甘心嗎?”  

    白鳴聽出了他的認真,嘆了口氣,道:“若說不甘心,只有一件事吧。”

    “什麼事?”

    “我還沒有好好談一場戀愛。”白鳴做痛心疾首狀:“以前光為女同志們只愛我的顏而不了解我高尚的靈魂感到痛苦,現在可好,病得連顏也沒有了,更沒人願意喜歡我啦。”

    容傾:“……”

    他決定告辭,跟這人簡直不能好好說話了。

    白鳴顯然被他臉上的表情取悅了,笑得咳倒在桌上。

    臨出門,容傾又聽見他在他身後叫道:“明天我泡大紅袍,記得來喝啊。”

    “才不來。”容傾苦大仇深地想,“氣死我了。”

    —5—

    容傾接下來幾天果然沒有去白鳴那裡。一來他確實有事,二來也是不想見到他笑談生死的瀟灑樣。

    容傾暗罵自己咸吃蘿蔔淡操心。以往病人若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往往會很容易崩潰,醫生必須不停地開解他們、安慰他們,幫他們接受現實。可白鳴倒好,讓醫生一肚子勸慰全無用武之地,淡定得仿佛準備得道升仙,叫容傾著實憋得慌。  

    他覺得白鳴此人,恐怕是自己行醫生涯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場奇遇了。

    奇得他心口疼。

    如不是容傾知道自己身體沒問題,他可能想去心內科掛個號。

    這日,容傾正在接待一個病人,忽然聽見窗外傳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不一會兒便風雨大作,瓢潑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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