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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
那天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林泊宇。
據他說,他是被學校公派出差調研,而這一行程,早在半個月之前就開始籌備了,雖然我從來沒聽他提起過。
距離會淡化人的情感,但那是長期分開的結果,是一個從瘋狂想念到逐漸麻木進而最終淡忘的過程。
而我對於林泊宇的,除了瘋狂想念就是瘋狂想念,必須加上“瘋狂”這兩個字,因為那遠不止是手裡正常做著事、心裡默默惦著一個人那般簡單。
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在那段他再一次離開的日子裡,我無比清醒地肯定了自己的內心:過去,現在,未來,我不能沒有他。
沒有追去找他,我想,他也需要時間和距離去看清一些問題。
他是徘徊而猶豫的,我一直知道。
如果說我有什麼不滿,那就是他讓我等的時候太長了一些。
沒有電話,沒有信息,甚至連封電子郵件都沒有。
後來,林泊宇說,他想試試沒有我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我說,是什麼樣的?
他把我的眼睛捂住,鼻子捏住,又用嘴巴堵住了我的嘴巴。
我眼前一片黑暗,無法呼吸。
【歸】
他離開的那段日子,北京下了幾場雨,院子裡的玉蘭花已經謝了。
林奶奶身體稍好一些就回到了老宅里,她說樓房不接地氣,住不慣。
我那陣的課業也不算很忙,更是無心做事,除了必要的上課報導,時不時地就往老宅跑,陪老太太吃飯、餵貓、想他。
他每天都會往家裡打電話,有時也會通過網絡視頻和林奶奶說說話——我幫忙調好,但絕不會出現在鏡頭裡。
電話我也不會接,其實他也從沒主動找過我,都是老太太攛掇著我倆說話,但我們都沒聽話,誰也沒有順了老太太的意。
有時,老太太會故意在我面前大聲講電話,“銘銘很乖啊,你自己問他不就好嘍”、“銘銘說你那裡下雨了,你有沒有帶厚衣服啊”,說的時候還衝我擠眉弄眼,特別可愛,也讓我覺得有些心酸。
老太太問我,是不是林泊宇又欺負我了。我說,沒有,是我把他氣跑了。老太太就笑,把我摟過去,說“等那臭小子回來,奶奶幫你揍他”。我嘻嘻笑著連說“好”,趕緊把臉埋在老太太膝上,不想讓眼淚流下來的樣子被她看到。
就像三個月之後再次見到林泊宇時一樣,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逃。
那天,他就那樣突然地拖著行李出現在門外。林奶奶在午睡,我在餵貓,院子裡除了我之外再沒別人。
我突然覺得這院子好大,大到我不知道該躲在哪裡才能不被他發現,又覺得這院子好小,他兩三步就能靠得我如此之近。
我懷抱著貓,貓衝著他喵喵叫,躍躍欲試像是要撲他,他笑著摸摸貓的耳朵,把貓從我手裡拿了出去,放到了地上。
一下子,我兩手空空,連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渾身上下都緊繃起來。
“大——大白想你了。”我連嘴角都是僵硬的,扯不開。
他的唇很軟,不等我反應就貼了上來,“寶寶……寶寶。”
他緊緊擁我在他懷裡,捨不得留一絲間隙似的,用儘可能的親昵訴說著心裡熾熱的思念,放佛那個離開又歸來的人是我一樣。
第65章 第 65 章
【回家】
那天的晚飯自然是留在林家吃的。
老太太見孫子回來了,嘴上埋怨著他去了太久,其實心裡高興的不得了,而且破天荒地喝了杯酒。
我也想喝酒,不過喝到第三杯的時候,林泊宇就擋下我的手,不讓喝了。我不想駁他,於是作罷。
飯後大家一起收拾碗筷,又陪老太太說說話、看看電視,最後哄到床上睡了,時間也差不多快十點。
關了燈,從老太太房裡出來,我對他笑笑:“我回家了,哥,你也早點休息吧。”
林泊宇站在我對面,走廊的燈光昏昏黃黃,映著他的眼神很柔和,可我卻不敢多看。
我怕再多看一眼那張臉,就會捨不得移開步子。
“先走了哈!”狠吸了一口氣,這才給自己添了些許轉身的勇氣。
我心裡想快些走,偏偏兩腿又沉又軟,使不上力。
還沒走幾步,就聽到他的聲音傳來,語氣很輕,似是遲疑,“——是哥哥不好。”
我腳下沒停,裝作沒聽到,胸口卻悶得像是被人當中打了一拳。
“寶寶,和哥哥回家好不好?”
我仍然不想停下,可這回是真的走不動了,只得立在當場。
因為他追了上來,從身後抱住我,低低的聲音在耳邊訴求,不放我走。
【在車裡】
那兩杯酒並沒有讓我頭腦不清,可這百多天的等待,上千個日夜的歡喜悲傷與思念,讓我有足夠的理由去推開他。
我永遠不會恨他,因為我愛他愛得太多,但這些卻並不能代表我沒有怨言。我也會生氣,因為我也會傷心。
我不要他抱,雖然我答應和他回公寓。
他不再強求,摸摸我的頭髮,親了一下,就放開我,去取車。
在城市待久的人,往往很嚮往鄉村的寧靜,而我恰恰相反,我很喜歡城市的氣息,尤其是夜晚。五彩霓虹讓這漆黑的夜不再寂寞,車水馬龍也讓人們沒了孤單的藉口,時間不會在這熙熙攘攘的忙碌光影中靜止,一切都是那麼蓬勃、躁動,像是心中永不能止息的欲望與念想。
我一路望著車窗外,看那流動的城市之光愈漸稀微,終於到了北郊。
他把車停好,熄了火,卻誰都沒有下車。
我們坐在車裡,我仍望著窗外,聽得到他的沉默。
【情緒】
我反手把車頂壁的小燈打開了,他默然低著頭,目光散在身前的方向盤上,並沒注意到他那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就映在我身側的車窗上。
我微微偏身,讓他的影子在我眼前顯出更多,靜靜看著,手指移上玻璃輕輕地抹,卻始終抹不平他微蹙的眉頭。
“哥。”我繼續徒勞抹著,低聲輕喚,那影子動了動,慢慢抬起頭,卻沒轉過來。
我又摸摸那雙模糊的眼睛,“哥,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影子沒有動作,甚至沒有說話。
我接著對他說,“我在想,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後,我們會在哪裡,我們會是誰,我——和你還會不會在一起,像現在這樣兩個人坐在一起——”
說到這句話時,我不得不停住了,因為那影子突然轉過來,看著我。
“又能說些什麼……”
最終,我還是把話說完了,眼眶一熱,漸漸模糊,看到兩個影子交疊在了一起。
他伏在我肩上,呼吸微沉,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在壓抑著某種很強烈的情緒,那些難以自制的分子在他體內衝撞著,苦於沒有適當的話語來表達,只好用最本能的行動來傳遞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