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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聲音泛冷:“是。”
葉寧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沒再說話,低頭看了眼自己兒子,轉身離開醫院。
回去的路上,葉寧一直沒說話,只是默默地開車,楠楠在後排座位上,翹頭看媽媽。
葉寧努力笑:“楠楠,回去繼續睡覺吧。”
楠楠鎖著小眉頭,抿著小嘴兒,安靜地側頭打量媽媽:“媽媽,你怎麼了?”
他覺得媽媽現在是從未有過的難過,雖然她依然在笑,可是那個笑和平時很不一樣。
葉寧直視著前方的路,兩邊是路燈,中間一條長長的通道。
這個通道還很長。
楠楠還小,他未來的路也很長。
葉寧微垂下眼睛,淡聲說:“沒什麼,那個朋友去世了,也許咱們都見不到他了。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生老病死,人間常態。”
最後八個字,她從十幾年前就這麼努力地告訴自己,現在她把這八個字給自己兒子。
可是她說完這話,眼中發燙,她就感覺到臉頰上有濕潤的液體流過。
楠楠呆呆地坐在後排,沒再說什麼。
他還很小,並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麼,只是明白,他再也見不到那個叔叔了,就是那個會用疼愛的目光望著他的叔叔。
這一夜,葉寧先哄著楠楠躺下睡覺,小孩子,有了心事也是小孩子,躺了一個多小時也就慢慢睡著了。
葉寧睜著眼睛,腦中不斷地浮現那封信中的話。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爬起來再次搜索關於蕭岳的新聞,卻看到微博上以及各種地方充斥著哀悼聲。蕭岳長得好看,有型,一身藏青色西裝,雖然表情嚴肅,可是有時候也會說點冷幽默,又是個鑽石王老五,單身,網際網路新貴,那麼有錢成功,所以網絡上他的米分絲還不少。
各種哀悼聲嘆息聲甚至米分絲們的哭聲一下子撲面而來,滿眼都是。
同時與之相關的消息就是岳寧集團的股價大跌,到了早上10點已經跌了三個百分點,業內人士分析,今天必然是跌停了。
葉寧呆呆地望著這一切,忍不住拿出那封信來,從頭到尾再次讀了一遍,一萬多字的信,從字跡看其實是分幾次寫的,有幾個字寫到最後明顯力道不足了。
他病了,重病,不過還是用筆一字一字地寫下了這封信。
其實她是記得這個人的,一直都記得,儘管是似有若無。
如果說自己在他的人生中是一道刻骨銘心的直線,那麼他在自己的人生中,其實是一條似有若無的虛線。
葉寧請了一天假,沒去上班,送了楠楠去幼兒園後,她就這麼一直枯坐在那裡,呆呆地網上繼續看蕭岳的各種視頻資料。
當看到那段視頻中,蕭岳說,人家根本不搭理我,我說了一會兒後,被人家鄙視,估計覺得我就是個瑕疵品吧,看不上眼,直接把我pass了。
她泣不成聲。
其實她這些年真得很少哭了,自從媽媽去世後,她上一次哭還是霍晨的事兒,可是現在,她一夜的功夫不知道流了多少淚,她控制不住。
她還看到岳寧集團的股票繼續下跌,真的跌停了,這家在網際網路上迅速崛起的集團,在它的掌舵人去世後,風雨飄搖,仿佛用它的方式來哀悼著它的創始者。
下午把楠楠接回來,楠楠眼圈好像也有點發紅,問他,他也沒說。
平時葉寧其實是非常關注寶寶的心思的,可是她現在是實在有點顧不上了,心力交瘁,她打不起任何精神來做事。
當天母子二人都有些無精打采地吃了飯,各自睡覺。
第二天她行屍走肉一般去上班,盛昌盛看她這個樣子,也是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你要是身體不好,就多休息幾天?”
葉寧搖頭:“我沒事。”
盛昌盛沒辦法,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中午特意把她叫過去一起吃飯,試探著問了問,後來見葉寧不說,只能嘆息:“要是有什麼事兒,直接和我提。”
快下班的時候柯冰還給她打了一個電話,最近各種事情太多,柯冰原本說要過來陪著楠楠的,後來也沒下文了。現在他抽出時間,說周末過來,約個時間。
葉寧以前就沒心思多應付他,可是以前感激他,當初還以為是他請了律師幫忙自己的,他自己也承認了,現在想起過去來,無端覺得厭惡,直接拒絕了。
柯冰卻沒聽出那個意思來,說是一定要過來陪楠楠。
如果平時,葉寧好歹能應付下,現在呢,她真是萬念俱灰,連應付的心思也沒有,覺得無趣極了,當下直接掛斷了電話。
當天晚上回去,葉寧照顧楠楠睡了覺。可憐的孩子,以前話挺多的,這幾天也許是自己嚇到了他,也不怎麼說話了。葉寧看著他安靜的小臉,難免覺得愧疚,其實她已經儘量希望自己的情緒不要影響到孩子,可是這個可憐的孩子,他的爸爸已經不在人世了,自己卻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
他還那么小呢。
低頭輕輕地吻了下他的臉蛋,小臉蛋有點發涼,很嫩很滑。
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楠楠的房間後,她來到了自己的臥室,拿過電腦後,打開來,習慣性地想再看看關於蕭岳的消息。
可是剛一打開,她發現網絡上又炸鍋了。
各大新聞以及是大紅字體頭版頭條,說是之前蕭岳的死都是假新聞,是無良媒體傳出來的謠言,其實蕭岳手術雖然失敗,但是並沒有死,而是直接被送到了美國的一家醫療機構繼續治療。
葉寧緊緊攥著滑鼠,努力地在網絡上搜索這個新聞的來源,可是她手心都出了汗,卻沒有任何關於這件事的詳細解釋。
最後還是岳寧的副總裁,一個叫沈從瑞的出來發言,他的發言只有一句話,蕭岳正在治療。
不知道多少新聞媒體記者撲過去想得到第一手資料,可惜這位沈從瑞卻迅速消失了,再多餘的話一個字沒有。
一時之間,岳寧集團的股價飆升,大漲,而且來勢兇猛,不但將之前跌回來的拉回去了,還有再創新高的架勢。業內人士一個個發表想法,有人說這是一場炒作,也有人說這是無良媒體為了新聞而博取眼球,也有的說岳寧集團的人正要狀告無良媒體。
葉寧盯著那個岳寧集團副總裁的圖像,將他放大了,看了老半天后,她終於認出了那副金絲眼鏡。
這就是她在醫院看到的那副眼鏡,當時戴這副眼睛的人告訴自己,蕭岳死了。
現在他又說沒死,而且是在公開場合這麼說。
這個時候的葉寧也想起來了,蕭岳曾說過,他給沈從瑞寫過一封信,說自己有什麼事兒可以找他幫忙。
葉寧一下子蹦了起來,她不知道怎麼聯繫沈從瑞,於是在網絡上搜索到了這位副總裁的郵箱和電話,她轟炸式地打電話以及給他發郵件,然而電話一直處於忙音狀態,郵件也是根本沒有人回復。
她不死心,開始打岳寧集團的電話,可是她打過去,只有前台禮貌的聲音,她要求轉接沈從瑞,對方顯然防備心很重。
其實葉寧心裡也明白,現在不知道多少媒體想找沈從瑞的,自己沒什麼門路的話,很難見到他的。
想來想去,她把以前認識的朋友電話號碼都找出來,挨個地打電話,一個個地去問,問他們知道岳寧集團的資料嗎,認識沈從瑞嗎,以及知道蕭岳現在的情況嗎。
只可惜,到底是隔行如隔山,況且她認識的人階層上達不到那個高度,並沒有人認識沈從瑞,這麼打了一圈後,終於有一個朋友通過拐彎抹角的關係得知,說是蕭岳真得還活著,在美國一家醫療機構治療,並且給出了那家醫療機構的名字。
葉寧拿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心中狂跳。
她不知道蕭岳怎麼了,不知道蕭岳現在病成什麼樣,可是他還活著,只要還活著,就有一線希望的。
她要見到蕭岳,要親自去見他。
至於見到他,要說什麼,要做什麼,她也不知道,只是她就是要見到蕭岳,哪怕認真地看他一眼也好。
她急切地要出發,可是楠楠沒有簽證,她雖然想帶著楠楠過去,卻有點等不及,於是只能把楠楠委託給一個朋友照料。
迅速地買了最近航班的飛機票,她要趕去美國。臨別前,望著楠楠不解的目光,她沒有多做解釋,只是拍了拍他的腦袋:我去找你爸爸。
楠楠聽到這個,眼中頓時迸射出別樣的光彩。
高空之中,她靠在飛機座椅上,腦中不斷地浮現楠楠眼中的光彩。
一下子,她又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最近總是會輕易的流眼淚。
其實楠楠心裡是多麼渴望有一個父親,他只是從來沒有提出過而已,他那么小,卻已經很懂事了,懂事的不願意讓自己不高興。
飛機到了美國紐約,之後轉機去了那個醫療機構所在的地方,下了飛機後,直接做了巴士過去租車場,這裡不像國內公交車計程車發達,她需要租一個車子。
已經是美國的時間晚上十一點了,租車場裡亮著燈,美國本來就人煙稀少,這個時候,更是連個鬼影都沒有,租車公司hertz幾個大字在慘敗的燈光下寂寞生冷。
她租了一輛凱美瑞並一個導航,開著車子,一路直奔那個研究所。
到了那裡,她其實是明白自己衝動了。
半夜三更,這裡的一切都非常安靜,連個狗叫都沒有,紅色的木質房子掩映在綠樹之間,clinic的那個牌子幾乎看不真切。
一路奔波,以及時差帶來的不適,她疲憊地閉上眼睛,按捏了下太陽穴,此時此刻腦中一片混沌,她坐在車裡,乾脆讓自己歇息片刻。
這麼一睡,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她開著車子在附近徘徊,在旁邊一個加油站旁邊的小店鋪里買了麵包和水。
到了早上九點,她才來到這個地方,這裡雖然人煙稀少,可是也有幾個人在進出,他們將車子停下來,然後走進去。
葉寧來到前台,用流利的英語說明來意。
雪白皮膚的前台小姐含笑聽她說完了後,回復的自然是拒絕。
葉寧早已料到的,還是堅持著說完了自己的請求:“我並沒有要見他,只是希望知道,這裡是不是住有一個中國病人,可以嗎?”
前台小姐抱歉地搖頭,說著sorry,依然是禮貌的拒絕。
她點了點頭,不再強求什麼。
不過她想既然蕭岳住在這裡,那麼總是會有蛛絲馬跡的,她總是能等幾天。
於是她在這附近找了一家叫stayin的賓館,住下來,每天定點跑過去蹲點,時刻關注著這個clinic進出的人。
蕭岳是岳寧集團的總裁,他住進這個地方,周圍一定會有他的朋友或者下屬過來照顧的,而那些人是不可能住在這個醫院的,所以他們一定也住在附近,可能還會開車過來看望蕭岳。
只可惜她蹲點了幾天後,依然沒什麼線索,就算偶爾看到個中國人,她趕緊過去詢問,人家也用陌生的眼光看著她。問起蕭岳,人家一無所知。
她是隨身帶著筆記本電腦的,於是又開始在網上查蕭岳的各種消息,時刻關注著,還試圖繼續給那個沈從瑞發郵件,然而那個郵箱好像死了一樣,沒有半點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