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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3月。
季檬退役,回國後網絡爭議不斷。秦穎在時尚圈耳濡目染,站在時尚編輯的角度,覺得季檬很適合當模特。恰好司霆全國廣徵模特,她便打算推薦季檬,誆她來給自己當助理,不時讓她在司霆跟前露面。
玉龍山拍攝時,模特發生意外,季檬成為臨時替補,沒想到一拍成名,這期雜誌銷量前所未有的好。
4月份,秦穎懷疑季檬和司霆戀愛,為了證實這一想法,她特意前往醫院攔截二人。沒想到卻意外的見到了司霆的植物人哥哥——司簡。
秦穎仔細打量病床上沉睡的男人,他的體長與司霆差不太多,兩人五官確實神似,但也不是一模一樣。司簡眉宇間有一股鐵骨錚錚的味兒,唇周留有乾淨利落的鬍渣。大概是因為沉睡太久,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站在病床邊打量,甚至感受不到男人的呼吸。
礙於季檬的關係,司霆倒是待秦穎很客氣。
秦穎目不轉睛盯著男人,心口突然一陣悸痛。
像被什麼東西剜了一刀,血淋淋地。
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她腦海里浮上來,胸腔內有什麼東西在翻攪,呼之欲出。
眼眶發熱,淚水氤氳。
季檬察覺到秦穎突然轉變的情緒,扯扯她的袖子,“穎寶,你怎麼了?”
“沒……”秦穎木納搖頭,手掌抵著胸口,“就是這裡,突然覺得有點悶,不太舒服,可能昨晚沒休息好。”
司霆介紹說:“這是我兄長,司簡。”
秦穎深吸一口氣,岔開話題,看著季檬,又看司霆:“你們……在交往?”
“沒有!”“嗯。”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秦穎輕咳一聲:“到底是‘沒有’還是‘嗯’?”
一個否認,一個承認,兩人關係昭然若揭了。秦穎沒想到,自己處心積慮給兩人製造見面機會,不僅解決了季檬的事業問題,還解決了季檬的終身問題。
她算是個……合格的紅娘?
從醫院回來當晚,秦穎做了一個噩夢。
灰濛濛地末日死城,空寂無一人,耳邊迴蕩著空靈聲音:“小穎,小穎……”
“小穎,小穎……”
還有一群小孩的歡聲笑語,那群小孩們叫她——“蝶絲盆”,在夢裡,她聽得懂這語言,是“姐姐”的意思。
她只聽得見聲音,四周卻空無一人,她不停地往前跑,大汗淋漓,快喘不上氣。
終於,看見前方停了一輛車。
車窗開著,一個男人把胳膊搭在車窗上,一面抽菸,一面打口哨,看見她滿眼笑意,對她揮手:“小穎!動作迅速!”
他是誰?秦穎正猶豫要不要靠近,轟隆一聲,一股熱浪灼面,男人跟車一起被炸成灰燼。
秦穎臉頰濕了一片,用手觸摸,發現自己哭了。
夢中畫面轉變。
在殘破不堪的建築物前,跪了三名小孩,戴黑頭罩的惡魔拿槍孔對準了這些孩子……
惡魔衝著她笑,毫不留情地扣動扳機,“砰、砰、砰——”三聲,三名小孩倒地。
秦穎想衝過去阻止,可有個男人捂住她的雙眼和嘴,不讓她再看、去聽。
男人的手掌寬厚炙熱,熟悉地讓她心疼,久違的熟悉感,讓她很想念這雙糙而溫熱的手。
她貼著男人胸膛,堅實的臂膀給予了她一種無所畏懼的安全感。
在這樣的懷裡,哪怕是灰飛煙滅,也無懼。
秦穎醒來,枕頭濕了一片,夢裡的畫面讓她心痛不已。
仿佛,她經歷過。
季檬聽見隔壁秦穎的叫聲,來敲她的門,“穎寶,你怎麼了?”
秦穎出來,坐在沙發上,嗓子有些發乾,“沒事,做噩夢了。夢見末日死城,夢見爆炸,夢見一群小孩……”
季檬給她倒了杯水,在她旁邊坐下,拍著她的脊背說:“噩夢而已,沒事兒。”
秦穎看見茶几上一份報紙,正版面報導的是一個戰地記者。
她拿起來,發現這份報紙是16年的,她問:“怎麼會有舊報紙?”
“哦,我昨天看見有人畫戰爭漫畫,想了解一下,就找了份報紙看看當年敘合的戰況,如果你沒失憶,我就不用看報紙了,聽你說就好了。”季檬撥弄了一下報紙,感慨說:“這個叫展鵬的記者,真的是為事業奉獻了一生啊。他在敘合幫助自由軍殺了很多極端分子,也救了很多小孩,真是個當之無愧的英雄。可惜,他的相機和他一起在爆炸中消失,不然,我們一定能看見很多珍貴的照片。”
季檬說著,扭過頭發現秦穎哭了,驚道:“穎寶,你怎麼哭了?”
“我……”秦穎用紙巾擦了擦,紅著眼睛道:“我也不知道,很難受。”
夢裡那個在爆炸中喪生的男人,似乎和這個叫展鵬的記者長得很像?是巧合麼?
自從在醫院見過司簡之後,秦穎總是徹夜噩夢。
工作時也魂不守舍。她甚至開始出現幻覺,總能在一些鏡子裡、玻璃中,看見一些奇怪的畫面,但又很快消失。
秦穎自知狀態不對,去看心理醫生,持續一個月的心理治療,仍然沒能改善幻覺問題。
——
2019年6月。季檬和司霆已經確定關係。
季檬以弟媳身份去醫院看望從14年沉睡至今的司簡,秦穎也跟著過去,再次見到這個沉睡的男人,秦穎心頭仿佛有股潮水,不停地涌動。
季檬買了刮鬍刀,替司簡刮鬍渣,她在旁看著替司簡心疼。季檬留著指甲,好幾次刮到男人的臉,秦穎實在看不下去,把她拉開,“得得得,你這笨手笨腳的,再這麼刮下去,人大哥不得跳起來捶你胸口啊?”
她從季檬手裡奪過刮鬍刀,仔細地替司簡刮鬍渣。
她的胳膊肘撐在男人胸膛,指腹越是觸碰男人肌膚,心頭便越發潮濕,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從胸腔滾出來。
司簡做了五年植物人,所有人都認為他聽不見、感受不到外界事物,然而這五年他不僅能感受到周圍一切,還能清楚分辨每一個人的聲音。
在病房裡罵他是殘廢的保姆,在他病房裡哭出聲的母親,以及不厭其煩替他擦拭身體的弟弟……
他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彈,不能告訴任何人他被困在了軀體中。
這五年,他無時不刻牽掛著秦穎,卻從未從任何人嘴裡再聽到關於她的消息。
這五年每時每刻對他都是煎熬,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就此了結生命。與其被困在無盡的黑暗中,不如就此結束。
他聽見弟弟喜歡上一個姑娘,那個姑娘來的當天,他仿佛聽見了秦穎的聲音……
可如果是秦穎,為什麼她不認得他?難道這五年,他的長相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此刻秦穎胳膊肘撐在他胸膛上,替他仔細刮鬍渣,熟悉、久違的氣息……不是秦穎,又會是誰?
司簡想擁抱她,想瘋狂地吻她。
可他現在……甚至連張口說話也不能。
他想衝破軀殼的障礙,想重回鮮活人世,想告訴她,他在這無盡煎熬的五年中,無時不刻想著她。
恍然間,秦穎看見司簡的手指動了一下,她大驚失色,下意識叫季檬和護士。
醫生檢查過後,發現司簡根本沒有甦醒徵兆。
她揉著脹痛的太陽穴從醫院走出來,深深地開始懷疑自己的精神問題。
晚上和季檬一起吃飯,秦穎的幻覺又出現了,而這一次,比以往更強烈。
玻璃反光,她從玻璃里,看見了奇怪的場景。倒映的景象模糊不清,但明顯不是餐廳。裡面仿佛是一個簡潔的辦公室,牆上掛滿照片,裡面的男人正俯身擺弄相機。
她被自己看見的場景所震驚。
太真實了。
她甚至能聽見裡面發出的細微聲音。男人低低地咳嗽,在她耳邊清晰非常。
就好像是看電視,落地玻璃里,怎麼可能會有電視?
畫面越來越清楚。她已經能清楚看見,玻璃里的男人穿著冬天的淺色毛衣,v領露出一截白色襯衫領,甚至能清楚看見他的喉結。
男人房間的牆壁上,掛了一個巨幅而富有個性的掛曆,上面所停留的時間,是……六年前的1月12日?
居然會有人把日曆翻到六年前?這難道是六年前的電視劇嗎?
男人房間也有塊鏡子。他感覺到什麼,猛地抬起頭,盯著鏡子,臉上露出一絲詫異神色。
他放下手上設備,慢慢朝鏡子走過來,伸出手指,觸摸鏡面。
秦穎顧不得季檬的目光,也不可抑制地伸手,去觸碰那塊玻璃。
她的手指與男人的手指觸碰在一處,明明隔著一層鏡面,二人卻仿佛能感覺到一種細微的溫熱。
秦穎幾乎一瞬認出玻璃里的男人。
司簡!是司簡!
她的心裡一陣驚濤駭浪。
在見過一次司簡後,她便經常從鏡中看見幻覺;今天是第二次見司簡,幻覺開始變得真實。
司簡的辦公桌上,放了一隻電子時鐘,上面的日期和時間,非常清楚:2013年1月12日13點23分。
通過日曆和時鐘所顯示的時間,秦穎開始大膽猜測:
她可以從鏡中,看見六年前的司簡;而六年前的司簡,也可以通過鏡子,看見2019年的她。
他們在冥冥之中,產生了奇幻聯繫,跨越了時空。
第60章 插pter 05
深夜, 秦穎輾轉反則,不能入睡。
她起身去洗手間,經過鏡子,鏡面如水盪開一層漣漪, 畫面很快清晰。
鏡中,男人正往牆上掛旅行照片, 一側身,也通過鏡子看見她。
司簡接受能力不錯,衝著她笑,招手:“鏡中小姐,你好, 又見面了。”
他穿著淺色毛衣, 灰色長褲。他對你笑時雙眼滿是溫柔。
他不笑時, 是錚錚硬漢氣質;笑的時候, 嘴角一對酒窩時深時淺。比起司霆, 她倒更喜歡司簡的長相,很溫和的一個男人。
她從前對著司霆的海報,總是想,如果他有標誌男性荷爾蒙的鬍渣和一對可愛酒窩,真就完美了。
然而司霆並沒有,可司簡卻滿足了她作為女孩的所有幻想。
通過交流,兩人簡單介紹了一下彼此,毫無保留。
司簡指著一牆的照片說:“如你所見,我是個自由工作者。每年會前往不同的地方旅遊,拍攝一些照片,偶爾寫一篇大伙兒都喜歡的旅行攻略。微博上那個旅者司簡,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