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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爵坐在自己房間反覆推敲劇本,聽見開門聲立即出去,卻見母親身後跟了個提著好幾包菜身形消瘦的男人。梁星爵立即站直,有些拘謹地喊:“爸。”
梁父頷首,隔著細框眼鏡四處打量了一道。房子比起從前寬敞得多,即便掛著五十五寸的電視也不覺得扎眼。牆面全部貼著淡藍的壁紙,四處掛著梁母親手做的十字繡,梅蘭竹菊各一,還有一副極大的《念奴嬌·崑崙》掛在沙發上方。
“快坐快坐。”梁母將菜全部接過去放在一邊,像是對待上賓一般招呼著。
梁父坐下,沙髮絲絨的觸感讓人安閒舒適。
梁母從飲水機下面拿出上好的普洱給梁父沖了茶,雙手奉給他。
梁父吹開茶葉,輕輕地喝了一口。
梁星爵坐在沙發邊沿,猶豫了半天才問:“爸今天怎麼來了?”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按理父親應該和他的妻兒在一起。
“爸爸來和我們過個早年。”梁母眉開眼笑地道。
“哦。”梁星爵應了一聲。
“星星和爸爸說說話,媽去做菜。”梁母說著便提著幾個大包去了廚房,戴上圍裙開始洗菜。
梁星爵只覺得尷尬,“爸……你最近怎麼樣?”
“過幾年就能退休了。”梁父的聲音帶著些滄桑。
“哦。”梁星爵點頭,他記憶里父親的頭髮還是黑棕的顏色,如今卻已經花白。
“你哥哥要結婚了。”梁父道,也不知是請他參禮還是怎麼。
聽見這個稱呼梁星爵皺了皺眉,悶悶地“唔”了一聲。
梁父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梁母見兩人相對無言,道:“星星,帶爸爸看看新家。”
“哦。”梁星爵答,按理沒有人會領自己親爹參觀家裡吧?
梁星爵起身,帶著父親到了最遠的房間,打開道:“這是我媽的屋子。”
梁父看了一眼,粉紅的色調的確像是梁母的作風。
梁星爵又打開了隔壁門,“這是我的房間。”
梁父走了進去,目光被桌上的文件吸引。
“是我的劇本。”梁星爵立即將翻開的劇本關上,塞進桌箱裡面,“我房間沒什麼可看的,去對面書房吧。”
梁星爵連忙將人帶過去,書房要稍小一些,除了書櫃還立著一大個衣櫥。
“我媽買了很多書,但她基本沒有時間讀。”梁星爵道,或許母親就是為了等父親來的時候,讓他看到她努力的模樣吧。
梁父走了過去,從好幾層的書架上抽出一本《中國古代史》翻開。
見父親的注意力被書吸引,梁星爵立即把人帶回了客廳,坐在沙發上繼續閱讀。
飯菜上桌,三人難得地圍在一起吃飯。
“星星吃。”梁母往兒子碗裡放了排骨,立即又給愛人夾了菜。
梁星爵將碗挨近胸口,只敢吃麵前的菜。梁父看了他一眼,夾了炒肉片放在他碗裡。梁星爵眼眶一紅,訥訥地道:“謝謝爸。”
“星星你怎麼那麼生疏,這是你爸啊。”梁母笑著看這兩父子。
“哎。”梁星爵彎著背點頭。
“星爵演電影了?”梁父問道。
“嗯。”梁星爵知道父親不贊同他走藝人這條路,埋著腦袋答。
“星星演得可好啦,”梁母一臉驕傲,“你看了麼?”
梁父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路過電影院看到了宣傳廣告。”
“星星的造型好帥,”梁母想了想,又道:“那個叫墨征的也很帥。”
“嗯。”梁星爵抿了抿嘴。
“星星還出演了MV,有段時間在電視上一直反覆播。”梁母越說越興奮,“過幾天還要去演一個電視劇對不對?”
“對。”梁星爵點頭。
“是什麼樣的電視劇?”梁母又問。
“家庭倫理片,演男二號。”梁星爵答。
梁母瞧了瞧越來越有出息的兒子,閃著星光的兩眼看向愛人。梁父臉上的表情淡淡,看不出什麼喜怒。
“嗯,”梁母有點侷促,拿過遙控器道:“我們開電視看吧。”
原本就是為了三個人能好好說話才關了電視,現在母親又要打開,這氣氛的確彆扭。
眼睛盯著電視機,梁母指著屏幕道:“這個人還是那麼好笑,哈哈哈。”
梁父也動了動嘴角,梁母才鬆了一口氣。
梁星爵看過去,電視裡播放著上個世紀的小品,他實在找不出什麼笑點。看來當時和墨征的父子扮演還是有差錯,父母這個年紀的人怎麼會看球賽,文弱的父親更不會和他搶遙控板,帶他去打球。
征哥……好像回老家過年了吧,是不是也見到了他的父親,大概……會表現得比他自然得多吧。
直到夜裡梁父仍未離開,洗了澡便隨梁母進了房間。
梁星爵只覺得渾身不適,自打小時候發生了那件事父親就鮮少在家裡過夜,等他稍稍大一些更是連面都不怎麼見。
但畢竟這是他的父親,梁星爵插上耳機播放《天下為安》,靜靜地繼續看劇本。
翌日梁星爵醒得還算早,兩隻熊貓眼無聲地哭訴著一夜輾轉。
打開門父母已經起床,梁母站在玄關,手裡拿著一疊紅色的鈔票遞給梁父。
梁星爵頂著一頭雞窩,睡眼惺忪地看著父親接過,干皺的嘴唇橫成一條線。
“媽。”梁星爵喊了一聲,梁母立即像是做賊一般縮了縮脖子,梁父臉上也滿是尷尬。
梁星爵看了一眼那疊錢,問:“媽,爸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星星,”梁母趕緊走過去抓住兒子的手臂,“哥哥要結婚了,女方家要十萬元的彩禮,爸爸只是個老師哪有那麼多錢。你當弟弟的支援哥哥一下,好不好?”
梁星爵只覺得一股血氣往頭上涌,他可清楚地記得那個“哥哥”狠狠把他甩出去大罵“野種”。
“你一次也沒有跟我和媽過過年。”梁星爵看著父親,眼裡帶著不悅。
梁父眼裡一顫,隨即又冷臉道:“你也知道我有難言之隱。”
梁星爵“呵”了一聲,原來特意過來和他們過年——還不敢三十的時候過來,親手給他夾菜,陪母親在家裡過夜,就是為了這麼一疊紅色的東西。
“星星!”梁母拉著兒子著急地道。
“媽!”梁星爵氣惱地看著母親,“我吃住上學,他有沒有給過一毛錢?”
“爸爸的工資卡在他老婆那裡,也是沒辦法的啊!”梁母糾結著眉毛,求助地看著兒子。
“對啊,他有老婆啊媽!”梁星爵衝著母親大吼,“這個男人做了什麼?值得你那麼多年甘心被人指著脊梁骨罵?!”
“星爵!”梁父大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