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紀風鳴丈二和尚摸不首頭腦地坐進沙發里,伸著脖子看著廚房門口,直到江時初端了一個巨大的托盤出來,他才立刻明白過來,原來,江時初所謂的廚藝,就是涮火鍋!
紀風鳴詫異地都忘了上前幫他接一下,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把托盤裡的東西一一放到餐桌上,才忍不住問道:“你……精湛的廚藝……就是這樣?這好像……還是火鍋店的外送服務吧?”
江時初扶了把額前的流海,略有尷尬地笑笑說:“我今天……沒怎麼……來得及。”
“我沒那麼好騙。”紀風鳴沒打算就這麼輕意地放過他,追問道:“你那個廚房,我離這麼遠都看得出來,除了燒點開水,都沒怎麼用過吧?”
江時初被揭穿地聳聳肩,笑了笑說:“老實說,我不會做飯。”
紀風鳴對著天花板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然後認真地看著他,問道:“說吧,今天請我吃飯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江時初指了指沙發,示意他坐下。
紀風鳴坐回沙發,眼睛仍然執著地盯著他的臉。
江時初也在對面坐下來,隔著桌子,向他伸過一隻手,認真地說:“我想今天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江時初。”
紀風鳴本能地把自己的手也伸過去,他和握了握,本能地說:“我叫紀風鳴。”
“嗯,你好。”說完,江時初收回手並雙手交錯握在一起,姆指和食指相互揉搓著,眼睛也只盯著自己的手,小聲說:“我平時沒什麼能夠說話的朋友,我覺得我們挺談得來,也……有很多類似的地方,所以,我希望可以深入的接觸一下。”
紀風鳴似乎嗅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息,禁不住問了出來:“你……是不是……離婚了?”
江時初抬起頭來有點驚訝地看著他,尷尬地笑了:“這……你都看出來了?”
紀風鳴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就你家這環境,一點生活氣息都沒有,哪裡像有老婆的樣子?”
江時初無奈地笑笑:“其實她在這裡一共也沒住上過三天,三年多了,一直我一個人生活的。”
“你們……”紀風鳴心裡莫名地產生一種期待,期待一個他想要的答案,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江時初給火鍋通上電,然後看著他問:“還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的那個火鍋店嗎?”
紀風鳴點了下頭:“記得。”
“和我一起去的還有一個女人。”
“也記得。”
“就是她。”江時初嘆了口氣。“那次去,就是談離婚的。”
“哦。”紀風鳴不知道該不該再問下去,有點猶豫地看了看他。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江時初坦蕩地對他說。
紀風鳴咬了咬嘴唇,心情複雜地問了出來:“你……到底是直的還是彎的?”
江時初笑了,似乎他問了一個好笑的問題。
“你笑什麼?”紀風鳴有點尷尬地瞪他一眼。
“你看不出來嗎?”江時初無奈地扯扯嘴角。“我以為你對同類挺敏感的呢。”
“你……”紀風鳴感到自己緊張地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你什麼意思?”
“我和你一樣啊。”江時初毫不掩飾地回答道。“我一眼就看出來你是了,沒想到我們都認識有一段時間了,你竟然都沒看出來我是不是。”
紀風鳴瞪大眼睛平靜地看著他,內心卻再也無法平靜了。他是彎的?他也是彎的?他會不會也喜歡自己?應該是的吧?不然為什麼把自己騙到他家裡來吃飯?真的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嗎?應該不止這麼簡單吧?應該是有什麼更重要的事要說吧?
“你怎麼了?發什麼呆?”江時初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哦……”紀風鳴這才回過神來,“我……沒那麼敏感,你如果不告訴我,我真……真沒看出來。”他揉揉鼻子,故作鎮定地笑笑。“何況你是個已婚人士,我就沒往那方面想了。”
江時初輕輕地嘆了口氣:“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不在父母身邊生活,並不代表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嗯,記得。”
“我十幾歲的時候,父母就知道我是了,只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一直企圖我能改過來,所以逼我看各種各樣的心理醫生,還給我介紹各式各樣的女孩兒,想讓我變得所謂正常。一開始,我努力過,甚至妥協過,但沒用,天性這種東西是壓不住的。”江時初往剛燒開的火鍋湯里扔了一盤羊肉卷和一盤牛肉丸。“我父母在老家算是有頭有臉的人,他們不會因為我而選擇默默無聞的生活,所以我只能離開家鄉,到外地求學和工作。畢業以後,他們又催我結婚,甚至以死相逼。沒辦法,我只好在一個無性婚姻的網站上找願意和我形婚的拉拉。”
“無性婚姻?”紀風鳴睜圓了眼睛,無法置信地看著他:“還有這樣的網站?”
“嗯,有,網站除了Gay和拉拉以外,還有許多因為各種原因不想過性生活或是失去性能力的異性戀群體,為了減輕社會壓力不得不結婚。在這裡大家更容易找到同病相憐的人,相互間沒有隱瞞也沒有欺騙,雖然大多數婚姻是形式上的,但和騙婚有本質上的區別。”
“還有這種操作?”紀風鳴抓了抓頭皮,幫著下了幾片紅薯。
“大多數都是走投無路的人,為了給父母一個交待,為了不想面對各種社會輿論,這至少是一條走得下去的道路。她就是我在這個網站上認識的,也是家長給的壓力太大,甚至兩次嘗試輕生,為了能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生活,不得不形婚應付家長。”
“那……為什麼現在又要離婚呢?”
江時初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才說:“她父母一年前出去旅遊發生了意外,都已經不在了。其實那個時候,我就想勸她離婚的,但考慮到她還在父母離世的悲痛中沒緩過來,所以沒說。直到她和自己真正的伴侶想通了,決定去國外註冊結婚,才跟我提出來離婚。”
聽到這,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的紀風鳴又想起另外一個擔心的問題:“那你爸媽那邊,你怎麼交待?”
江時初沉默了一下,才小聲說:“離婚的事,他們已經知道了,但他們不知道我是形婚,他們以為是我沒盡到丈夫的責任,才讓老婆對這個家沒有眷戀的。我現在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逼我再婚,但我覺得至少可以緩衝幾年,也許過些年,他們可以慢慢接受我。”
紀風鳴並不樂觀地對著他嘆了口氣。
江時初領會地笑笑,然後把紀風鳴面前的筷子拿起來塞在他手裡說:“可以吃了,別嫌棄這頓不是我親手做的飯。”
紀風鳴接過筷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雖然幾分鐘的功夫江時初就把自己的過去說完了,但那麼多年的痛苦掙扎、孤獨和無奈,是多麼漫長的一個過程,他一直一個人默默承受著,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忍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