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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嘛,互相擔待。”秦傾附和。
:“每到這時候,你就只有沉默。”林韞遙望著蘇夜。
:“老師……”蘇夜嘆氣,“你教我盡人事,聽天命。”今兒老師對他格外沒有耐心。
:“盡了嗎?”林韞追問。
:“是您不滿意。”
:“你滿意嗎?”林韞轉而問秦傾。
秦傾狐疑地看看他們倆:“你們又談崩了?”這一老師,一學生,加上她丈夫,都是固執的主。有些事上,誰也不服誰。林韞和蘇宇年紀大了,越來越像老頭兒似的傲嬌,相比之下,她兒子還年輕,難免顯得是年輕氣盛的傲氣,一不小心勾起兩人年輕時的心性,那真沒法容易收場了。
:“小夜很好啊,你又在苛求完美?”安玉也幫著說話。
林韞看她一眼,再往前一瞥,他兒子及時收斂看好戲的神情,搖頭,“造化弄人。”
秦傾琢磨著這局面,確實是應了這四個字。她在心裡嘆氣,“行了,隨小輩去吧。”
蘇夜微微蹙眉。
林澈看著眼裡,“何必活得這麼累。”
蘇夜抬眼:“蜉蝣只知朝生暮死。”
林澈一挑眉:“又給我拽文化?不巧,這我知道。”朗聲道,“聽說這種蟲子活一天是吧,但該做的都做完了,享樂什麼的享了,不遺憾。”
:“很符合你的生活。”陳妗說。
:“當然。”
:“但這不符合蘇先生的想法。”陳妗說,“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態度與人生選擇。你願意類似於蜉蝣,既然人生苦短,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懶得胡思亂想,及時行樂。蘇先生卻擔心朝生暮死,無論怎麼充分利用,也會留下遺憾。”
:“謝謝。”蘇夜回應她。
:“是個聰明人都明白你的顧慮,除了那個誰。”林韞說。
:“……”那個誰啞然無語,緩了一會兒,“想做的事兒太多,想不留遺憾是不可能的事。”
:“是這樣。”秦傾點頭,“你們啊,苛求完美是自虐。你一大半的生命都過去了,還沒放過自己?”她對林韞說。
林韞說:“這不是有個學生一直在干擾我?”便把鍋甩給她兒子。
秦傾看著他,但笑不語。
:“甩鍋呢?我們還不懂你什麼脾氣?”安玉毫不留情地揭短。
:“你幫誰?”林韞好笑地斜她一眼。
:“正義!”
:“老媽真棒!”
:“投一票……”陳妗弱弱地附和。
:“我就不說了。”秦傾這才開口。
:“老師確實說過他擔心我把他帶入歧途。”蘇夜適時說出來。
:“……”林韞瞪他,“隨口一說就當真?”
:“沒見您隨口對別人說。”
:“哎,我們最開始說的什麼,怎麼歪得無邊無際了?”秦傾及時轉移話題。
:“人多了,一人一句,就扯不回去了。”安玉笑。
:“那正好。我們這些人,年紀大了,只想著天倫之樂。”
:“怎麼會呢?同為女人,我必須表示讚美與敬意!您啊,還有安伯母,至今風韻猶存!一起出去逛街,沒少被街拍吧?我都要拿著相機對你們拍拍拍了。”女人一感嘆年華已逝,就得有懂事的人會說話。陳妗嘴甜,誠意也滿滿,頗得歡心。
:“哈,還真是。前幾天我們一起出去,還被說是親姐妹花,給我們拍閨蜜照呢。”
:“對呀對呀,還好我們平時沒偷懶,不然怪慫的。”安玉說。
:“我也要向你們學習!女人決不能在保養身體上偷懶!哪天有空,我和你們一起去拍幾套照片。”
:“可你常常偷懶不敷面膜。”林澈拆台。
:“你別說話!”
:“到時候你可要負責把我們打扮得年輕點。”
:“嘖,再年輕點就是三個姐妹花了。”
……
:“你們出去吧,我來收拾。”飯後,蘇夜主動說。
最終,人都陸續出去了,只留他一個人在座位上。
這好像不是一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應有的平淡生活。可他偏偏,就這樣過來了。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說爛了的東西,你一樣也沒做到,心虛嗎?”
蘇夜翹著雙腿、靠著椅背而坐,盯著滿盤狼藉出神。腦海里浮現老師的話,他的神情少了平和,多了陰鬱。
始終趴在地板上百無聊賴的白貓終於等到他們吃完飯,看見只剩他一人,立刻打起精神,渾身一抖擻,輕手輕腳地靠近他。
:“喵~”它跳上他身邊的空座,出聲提醒他。
蘇夜側頭看它,那是平常幾乎不會出現的迷茫眼神。
貓心一震,它也茫然地看著他,然後爬上他的腿,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身體,“喵……?”一隻貓能怎麼安慰主人?無非是蹭蹭,親親,叫幾聲……即使做完這些,也沒多大成效,但它只能這樣。
他伸手摸摸它的腦袋:“怎麼了?”
白貓仰頭看他,眼裡有星星。
蘇夜看著它的眼睛,看到眼睛深處,“你是貓。”他的手指覆上它的眼皮,“雖然不像。”
白貓縮著身體,一動不動地趴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他用手指揉弄著白貓柔軟的耳朵,目光穿過窗戶,看向不知名的遠方。
迷茫使人成困獸,空有才華,有心無力。每個人都有自己欲蓋彌彰的無能為力。
他怕無聊,更怕死亡,是無法預期的死亡。即使是最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年紀,他已經像老頭多次思考死亡會是什麼感覺。如果能預料結果,面對時就會坦然自若。然而,他的身體如□□,是□□也罷,有明確的倒計時。他不懼怕這樣的挑戰,因為成竹在胸。然而這也是奢望。如果一生只為一件事,卻因死亡功虧一簣,他會死不瞑目。可死亡對於人來說,是絕對公平的事,從不會對誰手下留情。
別人的青春歲月是五彩繽紛、明亮熱血,他無論嘗試過怎樣的年少輕狂,青春都是陰鬱的灰色,一想起來就是徘徊鬼門關的記憶。
如今,他的心越來越平靜,人也越來越溫和,看似坦然地過著平淡的生活,真實張揚的自己仿佛成了另一個人。
他們說這是苛求完美。
他們又遺憾於他的無力。
誰也無法理直氣壯地勸服他。
只好放任,這是對他的尊重,也是無奈之舉。
老師一直在“救”他,就像曾經的百般自救。可他們雖像,卻有本質的區別。
:“無能之人總為生活提供無數藉口。”
寂靜的屋裡,響起他的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