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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叔……”
羅耀新制止她:“沒什麼,他能回來我就很滿足了,有生之年還能看他那麼幾眼也夠了,年輕的時候覺得時間不夠用,忙工作忙應酬,躺在病床上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不夠用。我們老了已經是下山的太陽,回顧這一生恩怨情仇什麼都過了一遭,上過頂端,下過泥沼,有大幸,也有大恨,到頭來其實就是累的一場空。”
“武音啊,”羅耀新叫了她一聲,“你們年輕人還是得想開點。”
武音停頓了下,才點了點頭。
羅耀新:“我就那麼一個兒子,也是真的把你當女兒看,以後多幫幫你哥,行不行?”
武音搭在膝蓋上的手一緊:“會的,你放心。”
羅耀新點頭笑了笑:“麻煩你,幫羅叔錄個視頻吧。”
武音翻開桌子,又找了個置物架,將手機調整好放上去,隨後轉身出去。
病房門口紹文慧正等著,母女兩對視了眼,誰都沒說話。
兩天後,羅耀新去世,羅清培為著那份有著交易的拍攝繼續被困他國,依舊不知歸期。
“這要怎麼跟清培交代?我每次想到這個問題真的都睡不著。”羅耀新後事辦妥已經過去不少時間,紹文慧經常說起類似的話,可能真的是心煩這個問題,雙頰都熬的陷了進去。
對此武音也說不出什麼寬慰的話來,畢竟只要想像一下那個畫面,也覺得難以面對,非常有壓力。
然而該來的總會來,羅清培風塵僕僕到家這天是半夜。
武音正巧在,而且還沒睡。
她聽到聲音,心臟都抖了一下,做了好一會準備後起身出去。
燈沒開,走廊一片漆黑,武音踩著地毯,無聲走下樓。
落地窗被薄薄的白紗遮掩著,而室外的燈光依舊毫無影響的落進來。
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個人,不遠處是一大堆的行李,他指間是燃著的香菸,時不時抽上一口。
武音也沒試著要去開燈,這時候的黑暗似乎給了人無盡的勇氣,她不用去看對方的表情,更能模糊對方可能會有的反應。
她在單人沙發上坐了,兩人間隔著一個茶几的尖角,延伸過去差不多有一米多距離。
這個距離不算遠,但也不至於太近。
都沒說話,沉默在四周無盡蔓延,帶出壓抑的沉痛。
武音說:“出差累嗎?”
“還好。”
“羅叔……”
“我知道了。”羅清培抽了口煙,濃重的煙味里,他說,“你發的消息我已經看到了。”
所以的言語頓時消失在他的回應里,武音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遲早的事情,我有準備,你去睡吧。”他說完又重新點了一支煙。
半晌後,他又說:“上去啊!”
武音看了他一眼,羅清培始終埋著頭,只餘一個沉重的身體輪廓。
至親去世,哪怕曾有無盡怨恨,也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
羅清培現今的模樣,該是用著多少的力量撐起來的,武音不知道,但她明白眼前男人的驕傲,那絲脆弱咬碎牙吞進肚子裡,硬是不願在她面前展露分毫。
武音將手機拿出來,調出那個視頻,放到他面前,隨後起身回了樓上。
踩著地毯的腳步依舊無聲,武音拉上自己的房門,發出輕輕的一聲“砰”,慢慢退過去靠在樓梯旁的牆上,順勢下滑盤腿坐在地上。
很久過去,下面傳來一點細小的聲音,那裡亮著薄薄一片冷光。
武音轉頭盯著那個方向,她看到羅清培抬手捂住嘴巴,看到他狼狽的抹了把臉,在冷光不再閃動的時候男人彎了脊樑,將臉埋進雙掌中,微微顫抖的身軀,泄露著強烈的哀傷情緒。
武音雙眼驀然一紅,想起初入羅家的十歲姑娘,慢慢成長的年歲中摻雜著這兩位一老一小的身影,那些或開心或悲傷的歲月,最終再也無法理清。
第二天,武音起床下樓,手機放在茶几上,行李依舊堆在那,羅清培卻不在。
紹文慧問起來。
“去墓地了吧。”武音說。
原本是要去上班的,後來想了想還是留在了家裡。
羅清培回來已經是下午,武音正站在落地窗邊打電話,兩人目光一撞,前者點頭致意了下,轉身去了廚房。
武音說:“到時見面談吧,我先掛了。”
張雅菲說:“你抓緊時間決定啊。”
“知道了。”
武音掛了電話,原地躊躇了下還是跟著走上去。
“吃飯了嗎?”她問。
羅清培端著杯子在喝水,眼位依稀有著掩蓋不住的疲憊。
“吃了,”他轉身過來,“你沒去上班?”
“唔,今天休息在家。”
羅清培轉了轉杯子:“我沒事,你們不需要有壓力。”
武音皺眉:“我留在這不是因為什麼壓力。”
羅清培安靜的看著她。
武音意識到自己口氣又有點沖,現在這個情況下跟人起衝突實在不合適,她把湧上來的氣立馬壓下去。
“給你留了飯,要是餓了還可以再吃點。”
羅清培把杯子一放:“好啊。”
飯還在保溫,他盛了一碗,走去餐廳。
菜卻是冷了。
武音說:“我給你熱下。”
“不用了。”
“那把湯熱下吧。”武音將湯碗端出來去廚房,往鍋里一倒,重新熱了遍,等再端出去,羅清培碗裡的飯已經下去一半。
她把湯端上桌,隨後坐到對面。
“最近忙嗎?”羅清培說。
“還好。”
“聽說胡穎找你定製禮服。”
“嗯。”
“胡穎現在形勢很好,有她這個行走的廣告牌,你的客戶會越來越多。”
羅清培慢條斯理的將飯全部吃完,自己拿去廚房洗了,再出來時見武音還在老位置坐著,他便也坐回了原位。
他們極少在無所事事的時候還能這麼心平氣和的面對面坐著,而武音今天能這麼溫和的原因羅清培自然也知道。
武音快速看了他一眼,說:“你要休息一段時間嗎?”
羅清培搖頭:“沒時間。”
“不能把拍攝工作放放嗎?”
羅清培停頓了下,搖頭:“不能。”
在三頭兼顧的情況想要有休息的時間自然不可能,武音之前就知道他近段時間的日子過得有點慘不忍睹,但一般情況下她是懶得管的。
而今天還是忍不住提了句,可能是實在太沒話題聊,又或者前一晚黑暗中男人的背影太過脆弱,讓她最終有點不忍心。
武音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說。”
羅清培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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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地址選在城郊,雖然略冷清,但門前空曠停車方便,武音自己還是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