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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媒人便上來笑著同陸母陸父說話,聊了幾分鐘才一一坐下來。
胡蓉身邊的小女孩原本在低頭玩著手裡的布娃娃,被大人抱上椅子上介紹她的名字後,才抬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直到視線落在陸凡臉上,突然停住。
這次相親宴的兩位主角一直沒怎麼說話,胡蓉是羞澀,陸凡則有些自卑,可他們的目光卻不時交會、停留,看向他們身邊的人不禁會心一笑。
陸母更是鬆了一口氣,雖然胡蓉年紀大了點還帶著個孩子,可也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能夠接受她兒子的女人。這些年來,她為兒子安排過很多次相親,可那些女人,不是被嚇走,便是覺得上當受騙怒火衝天地罵了一頓陸凡後扭頭便走了。
她其實很捨不得兒子受這樣的委屈,可她更怕,怕兒子從此以後就只能這麼孤單的生活下去,現在他們還活著沒什麼,可等他們夫婦百年以後,還會有誰來心疼他照顧他?
所以還是不停的給兒子安排相親,在無數次的失望之後,終於,遇上了胡蓉。
氣氛看似融洽,可就在這份寧靜之中,突然之間,一聲啼哭打破了他們的步驟。
是胡蓉三歲的女兒,一個勁兒地啼哭,引得整個餐廳的人側目。
胡蓉趕緊抱在懷裡哄:「囡囡怎麼了?怎麼突然哭起來了,告訴媽,是哪裡不舒服?」小女孩把臉埋在母親懷裡,好不容易止了些,眼睛瞄向對方,在撞上某個人時,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整個身子嚇得直抖。
不止是陸父陸母,陸凡的臉色整個變了,腦子一片空白,久久回不過神來。
胡蓉實在沒辦法,一再道歉過後,抱著女兒先離開了餐廳,媒人尷尬地一陣解釋,最後也拿了東西急急地追上去。
陸母看了看身邊僵著身子的兒子,最後紅著眼睛抓住老伴的手,陸父用力地握住,雙手微微顫抖。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凡突然站起來。
陸母趕緊問:「小凡,你要去哪?」
陸凡朝母親扯了個笑臉,「媽,我去上廁所,馬上回來。」陸母看著兒子離去身影,再忍不住,當眾撲倒在老伴懷裡。
安靜的餐廳里,孩子驚天動地的哭泣聲引來無數人側目,莊君博的吸引力同樣落在前面不遠處的那一桌上,先是瞄見一個瘦黑的女人抱著一個啼哭的女孩快步走出餐廳,接著和朋友邊吃邊聊,眼角瞥見那一桌又有人站起來,不經意地望過去,卻不由得一楞。
背對他的那道瘦高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往洗手間方向走去,莊君博幾乎是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然後不好意思地同朋友說了聲失禮後,隨即也朝同一個方向走去。
一打開洗手間的門,便看見那人彎腰埋頭在洗手台前用水沖臉,莊君博反手輕輕地把門關上,站在原地默不作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道身影。
沒過多久,這人站直了腰,扯出擦手紙擦拭臉上的水珠,而莊君博則在鏡中看清了這人的容貌,眼睛不禁瞪大,一臉的震驚,待鏡中的人把濕透的紙巾丟進垃圾桶里,莊君博才恢復了冷靜。書香門第論壇陸凡不知道他的一動一舉全落入了站在門邊的某人眼裡,在他收拾好心情準備出去時,才看見站在門邊的這個高大的男人。
四目交會,陸凡愣了愣,隨即收回視線,朝門口走去。
「陸警官?」
陸凡腳下頓住,再抬頭時,滿臉的驚訝。
莊君博發自內心地笑了,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我果然沒認錯,好久不見了,陸警官。」低頭看了看他伸出來的手,陸凡沒有握上去,而是遲疑地看向他的臉,於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翻閱記憶,試圖找出與這個英挺的男人有關的畫面,結果是一片空白,「你是?」莊君博笑意更深,黑黑的雙眼在燈光的折射下發出動人心魄的光芒,他的聲音略低,「我想你一定不記得了……」然後微微提高,「我們十年前見過……我叫莊君博。」莊君博?
混沌的腦海被什麼一刀劈開,記憶迅速地翻閱,最終停在十年前的那一幕上,陸凡回過神來再定晴一看,頓時百感交集,「原來是你!」莊君博沒有說話,而是微微歪著腦袋笑看他。
陸凡不再有半點顧忌地握上面前這人有力的手,激動地緊緊握住,「真沒想到,你變化這麼大,我完全認不出來了!十年前,你還那麼瘦小,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藍襯衫,跟掛麵袋似,一跑就飄,我從火車站就一直追你,足足跑了四條街才把你追上!」「原來你記得……」並且記得這麼清楚。莊君博深深地注視眼前的陸凡,用笑容來掩飾內心的悸動,情不自禁地加了些力道握住他的手。
「當然記得!」陸凡再次認真地打量面前的男人,輪廓深邃,舉止得體,衣著整潔,整個人顯得俊秀挺拔,是個十足十的好男人啊!「不過,要不是你先自報家門,我根本不會想到十年前的那個矮小的瘦子會是你!」莊君博笑著點點頭,「是啊,十年前的我也根本沒想過有一天能走上如今的這條光明大道。陸警官,真的謝謝你。」看出莊君博眼中的真摯,陸凡感到些許羞澀,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道:「沒什麼好謝的,當年我也沒做什麼,而且,你不用再叫我陸警官了,我已經不是警官了。」說到這時,陸凡眼中的光芒黯淡下來,莊君博看著他的左半邊臉,若有所思地道:「不管如何,於我心裡,你的地位永遠不會改變。」算得上是久別重逢?兩個人又是一陣寒暄,莊君博很想請陸凡吃一頓飯,無奈今天兩個人都有事,於是他便留下陸凡的手機號碼,說是改天再請他好好吃一頓。
陸凡原想推辭,但盛情難卻,便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給了他,然後兩個人分道揚鑣了。
等陸凡回到座位上時,他們之前點的菜已經全上了,豐盛的菜餚擺在面前,可他們三人卻沒有半點食慾,最後陸母讓服務生幫忙打包,三個人便走出餐廳,相互攙扶著坐上公車回家了。
而莊君博一直看著他們,直到他們坐上的公車消失在燈火輝煌的街道另一頭,才拿出手機,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剛剛輸入不久的一串數字,念著念著,嘴角輕輕地彎了起來。
對於今天的這個意外相遇,陸凡心中有說不上的感覺,塵封十年之久的記憶慢慢打開,甚王掩蓋了今天相親所遭受的打擊。
坐在公車上,望著窗外不斷流逝的城市燈光,陸凡的記憶回到了十年前:那時他才二十一歲,是一個剛從警校畢業初出茅廬的保安警察,因為在警校時成績優異,儘管才分到局裡不久,年輕氣盛的他同樣被不少人寄予厚望。
當時的他,可以說是意氣風發,對未來的充滿憧憬,總想著能在局裡做出更好的成績,令更多的人刮目相看。
記得那是一個晴朗且有些炎熱的下午,一身便衣的他和幾個同事一起來到火車站附近巡邏。火車站人潮流量大,混入人群不時找准機會行竊的小偷也不少,這段時間正好是旅遊高峰朝,小偷們也看準機會屢屢作案。光是這一個星期,失竊報案的次數就比得上前一個月失竊報案總數了,因此警局也加強了火車站裡和附近的巡查警力。
陸凡就是眾多的警力之一,他則主要負責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公車站牌旁巡邏。
一個有著深厚工作經驗的警察可以輕易分辨出誰是小偷,誰是普通民眾,陸凡在公車站牌下站了沒多久,一個身上穿著件藍色襯衫的矮瘦身影便進入了他的簾。
等候公車的人無非有三種:一是焦急地伸長脖子看向公車到來的方向;一是心無旁騖地做自己的事;再有一種就是四處觀望周圍的景色。
可這個人不同,他不時穿梭在等候公車的人周圍,要嘛蹲下來觀望,視線一直停留在每個人帶在身上的行李上,像是在等公車,其實注意力基本集中在其他人身上。
陸凡一直在觀察這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頭髮亂蓮蓬地好像幾年沒梳過,寬大的襯衫一直拖曳到大腿上,看不出是什麼質地顯得很舊同樣不合身的褲子,腳下是一雙再普通不過的人字拖。五官倒是挺端正的,厚厚的瀏海全蓋住了眼睛,目光不停在每個人身上飄過來飄過去,身子不時抖幾下擺幾下,看起來很隨意,但在陸凡眼裡,他其實很緊張——做虧心事的人都會緊張。
陸凡不光是看這個人,目光還在附近搜索找尋,他知道行竊的時候,一般還有一到兩個以上的人掩護,可他觀察了很久,都沒有發現這小子的同夥。
難不成,他只是一個人動手?
陸凡眯起眼睛。
一輛滿載乘客的公車駛過來了,這個矮瘦的小子咬了咬下唇,站了起來。
一眼望去,這輛車擠滿了人,後門才開,車上的人下餃子一樣一個接一個,等到沒有人再下車,前門開了,早擠在車門前的人一哄而上,像趕著投胎似的你擠我我擠你各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