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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由第一口價一千八百萬人民幣開始,平均每次叫價增加兩百萬,十五分鐘後,當叫價七千八百萬時,坐在關楠左手邊一位一直沉默的競投者突然舉牌,叫價一億。如此天價,瞬間吸引了現場所有人的目光,司儀愣了兩秒才想起確認:“08號周先生出價一億,有沒有人高於一億?”
現場除了一片譁然的興奮,再無人應答。
“一億第一次。”
“一億第二次。”
“一億第三次。”
“成交!恭喜周先生獲得這件珍貴的宋鈞官窯青釉圓形筆洗。”
現場陷入一片奇異的喜悅中,面對眾人的祝賀,競拍者臉上始終掛著一種警惕的微笑,除此之外,關楠注意到他耳朵上連著一副藍牙耳機,不時低語彙報著什麼。
關楠轉過頭,果然看到後排一個穿黑色西服,戴著碩大太陽鏡的男人正摘掉耳機起身。
就在他戴上眼鏡的一瞬,關楠注意到他的手,表情本能一僵,那雙手手指前端乾燥起皮,翻起的皮屑堅硬,指腹磨平顯出油蠟般的色澤。
這是常年接觸麻黃鹼才有的生物反應!
這是一雙製毒人的手!
關楠知道此刻不是追究此事的時候,至少不能親自動手,但印在骨子裡的使命感卻在五臟內里掀起驚天風浪,一個勁推他向前。電光火石間,他快速起身,在林靳苒疑惑的目光中追了出去。
車出了拍賣行一路向北疾馳。
怕被發現,關楠不敢跟得太緊,但一段時間後,他發現自己一直被對方帶著繞圈子。
警惕性還挺強,關楠雙肩繃緊,雙眼緊盯著前方那抹刺眼的黑色,一咬牙調轉方向駛入旁邊一條小路。他打開導航,一邊仔細回憶對方從拍賣行出來後的行車路線,一邊在僅容車身寬窄的胡同里飛速行駛,十五分鐘後,終於如願在下一個紅綠燈路口看到目標車輛醒目的尾燈。
過了紅綠燈,車沒有立刻提速,反而減速駛入路邊嘉陵市光明醫院地下停車場。關楠見狀立刻從車上下來,他一路狂奔終於在電梯口追上正走進電梯的男人,因為電梯滿載,關楠沒能進去,兩人隔著人群對視一眼,又快速別開,彼此眼神都十分淡然隨意。
電梯在一樓停下數秒,而後每一樓都有停頓,待數字數到十,關楠暗叫一聲不好,拔腿往外跑,剛跑到車庫便看到那輛黑色轎車如一頭結束戰鬥的公牛從自己面前囂張的飛竄過去。
關楠立刻上車去追,誰知車剛出地下車庫就被人以“自殺式”的方式攔下。
關楠一腦門兒官司全在逃跑的毒販身上,躲避不及,只靠本能一腳猛力踩住剎車,這裡要感謝一下918出眾的剎車系統,雖然車速很快,急剎之下依舊穩穩停住。
碰瓷的?這也太不要命了吧?關楠剛想下車查看,攔車的老婦人迅速從車頭跑到駕駛室,飽經滄桑的臉上滿是倉皇侷促之色,
直覺告訴關楠,這不會是碰瓷。見他搖下車窗,老婦人直接跪在車前,帶著絕望懇求說:“陸醫生,我掛了兩個月都沒排上您的號,我們是從昌平縣城來的,家裡能賣的都賣了,實在是耗不起了,您行行好給我加一個行不?我兒子的病也實在等不及了……”
老婦人一邊抹淚一邊從隨身包里拿出一個厚厚信封遞上去,看清關楠的臉一下愣住,頓了幾秒才猶豫著追問:“這不是陸醫生的車?”
關楠搖頭,老人眼中的神采就像黑暗中閃爍不定的燭火,一陣風過,登時滅了,她爬起來跑到車頭看了眼車牌,又快速擇回來:“我讓人打聽的是這個牌子啊,還……還花了兩千塊錢的。”
老婦人說著靠得更近些,似努力想看清車內情況,當看到車中確實只有關楠一人,失望之餘仍不死心問:“您是陸醫生的朋友嗎?能不能請您轉告他,我不是故意找麻煩,實在是……實在是沒辦法。”
她忍不住哭起來,關楠心裡不是滋味,他下車將老人扶到路邊,掏出錢包將裡面的現金全拿出來塞到老人手中,誠懇說:“對不起,我實在不認識您說的陸生,這錢您拿著……別跟這兒攔車了,太危險了。”他對老人點點頭,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中迅速駕車離開。
關楠將車開出很遠仍看到她微弓著背,伸長了脖頸望著車出來的方向,身影佝僂卻堅如磐石。關楠突的想起自己前幾年相繼病逝的養父母,他一生下來生父就因公殉職,生母受不了刺激神志失常被送進療養院,沒幾年也去了。
他雖然是被收養,但養父母一直對他視如己出,他還記得當年他高分考進警校時,養父激動的神情,年年警校評優時,養母欣慰的笑。遇到張如海前,他對於未來所有的計劃莫過於先到家鄉基層派出所工作,積累實際經驗後,再爭取到局刑偵大隊,然後……
但命運安排他遇到張如海,安排他從數百人中被他選中。當張如海教導他關於信仰一切時,他根植於心的熱血被全部點燃,他選擇了他當時認為最正確神聖的道路,卻沒料到那篤定的信仰和選擇對不知內情的養父母來說就是一場撕心裂肺的劫數,他們對他失望透頂,養父更是至死都不肯見他。
腦中思緒紛亂難解,關楠打開車窗想吹風,突然感覺臉上很涼很繃,原來不知何時,他已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