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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敵。
他輕輕地輕輕地拍在柯函的脊背上,能夠感覺到那種微弱到了極點的顫抖。
但是柯函的情緒外泄並沒有持續多久。
十秒鐘以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沐恆的胳膊,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他知道為什麼沐恆一定要堅持在列車上讓他把飯吃了。
因為沐恆知道,如果柯函到了醫院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能會連飯都吃不下。
不僅僅是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不吃飯也對身體不好。
至少沐恆是這樣認為的。
柯函的腦子有些混亂地一路跟著謝老師上了樓。
他的步伐稍顯沉重,沐恆緊緊地跟在他身邊怕他從樓梯上滾下來。
重症的病房在住院部的二樓,這樣的安排是為了讓重症的病患得到及時的設備跟進搶救,以及部分非住院部的醫生從門診樓緊急趕過來,增加重症患者的存活機率。
班長則跟在沐恆的身後,忍不住吐槽自己根本就沒必要在這裡。
病房裡不算安靜。
各種設備發出微弱的工作響聲,多人病房裡剩下的重症晚期病患正在病床上苦苦掙扎,發出艱難地「嗬嗬」聲。
一張空病床在靠門的角落裡,床上的被子還凌亂地扭曲成一團。
跟那張病床配套的床頭柜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柯函跟在謝老師的身後進門,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那張空病床。
他媽在陽台上打電話,嘴裡叼著一支帶濾嘴的薄荷煙,整張素顏的臉上,五官很好,肌膚白淨,但是眼角有一點點的緋紅,長發散亂地披下來,被風捲起末梢。
表情很平靜。
平靜得不像是一個剛剛知道自己身患重病的人。
謝老師壓低了聲音對柯函道:「我就不過去了,你要過去跟你媽打個招呼嗎?」
柯函的喉結微動,眼睛有些發熱。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自己的感情,緩緩的走向陽台。
陽台門輕輕地被拉開,又輕輕地被合上。
柯女士的唇色淺淡,聽到聲音回頭去看,她無所謂地笑了笑,對著另外一頭說了一句「有什麼事情等我回家再聊」,當即掛斷了電話。
她的手機界面在一個直播回看視頻上,正好播放到第二個比賽流程。
柯函因為其他參賽選手的錯誤發言不禁莞爾。
他嘴角淺淺的微笑帶來的溫柔快樂,就好像花香一樣在屏幕內外綻放。
柯函站在柯女士的跟前定定地望了自己的母親一眼。
他停頓了兩三秒,最終沖了過去,狠狠地抱住了對方。
柯女士拿著手機不方便反抱,她只能笑著對柯函說:「你幹什麼呢,鬆手鬆手,多大人了,還要媽咪抱,羞不羞啊?」
「請你吃頓大餐?你剛剛贏了比賽對吧?」
「哦,確切一點說應該是晉級了?」
「寶寶?函函?」
柯函把臉埋進了他媽並不寬闊的肩膀上,很輕很輕地嗚咽了一聲,然後就再沒有了下文。
柯女士因為跨洋婚姻的事情跟家裡的親戚走動的不多,外公外婆早兩年也已經去世了,剩下的親戚也都是一表表千里的遠親。
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柯函想。
「醫生怎麼說?」
柯函抬起頭,臉上沒有多餘的淚痕,只是眼睛微微泛出一點紅,旁人看了或許會以為是自己眼花。
「也就是……吃吃藥,打打針……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兒嘛……」柯女士的語氣雲淡風輕,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只是感冒呢。
可是他剛剛進門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在那張唯一空著的病床上,朝著過道的那一邊,牌子上最不明顯的就是兩個字「三期」。
柯函:「你在醫院裡好好住著,我——」
柯女士搖了搖頭,打斷了柯函的話:「這可不行,我才不要待在醫院裡呢,自己家裡住著不舒服麼?住醫院裡我還怎麼啃麻辣鴨脖啊?不行不行。」
柯函聽到這裡忍不住眼皮一跳,他說:「你想吃什麼我不能給你帶來嗎?非得要回家?」
柯女士微微一笑:「那怎麼成?我想吃臭豆腐、螺獅粉,你真要給我帶過來了,護士們還不把我給直接趕出去?就算護士們個個都心地善良不趕我,你可以問問看旁邊的病友們同不同意?」
柯函感覺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從壓抑轉化到了擔憂。
不僅僅是擔憂他媽的病情,更是擔憂他媽會不會被趕出去,畢竟她這些事情想想也就算了,真做出來怕是直接被罵。
反正他是捨不得柯女士挨罵的。
「那你說怎麼辦?」柯函有些頭疼地看著他媽。
柯女士臉上的微笑非常的燦爛:「這樣吧,我們回家住,我定時來醫院檢查治療,怎麼樣?所有的家務你都得給我包辦了,飯也你燒,菜也你燒,你不在家我就去外面吃好吃的。」
在經過了反覆拉鋸以後,柯函終於勉強答應了柯女士的要求,給她辦了出院。
其實更重要的是另外的一個問題——錢。
……
「嘶——」
一杯冷水衝進了油鍋里。
柯函眼睜睜地看著沸騰的油鍋瞬間爆炸然後緊接著又安靜下來,差點鬆手把水杯給掉進去,手背上濺了好幾滴的油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