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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沿著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路線,翻窗,借著牆壁上專業種植的藤蔓,爬下去逃跑了。
說實話,沐恆早就想這麼幹一回了。
要不是他哥年輕的時候,在家裡把絕大部分的操作都試過了,他現在也不至於活得這麼艱難。
連離家出走都要精心策劃很久才能夠勉強完成。
當然,沐恆的離家出走主要是為了給自己找個能夠全心全意學競賽數學的環境,準備好參加明年的省級預選。
順便看看能不能組到幾位隊友,以提高自己成功的機率。
他從小到大都活在他哥留下的陰影里,不僅是因為他哥優秀到了一種境界,還是因為他哥把少年人會走的歧路都給走絕了,讓他連嘗試一下錯誤的機會都沒有。
最令沐恆無奈的一點就是,因為他哥不繼承家業的事情,他要繼承家業就變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而一旦他做出一點疑似重蹈他哥覆轍,有可能不回來繼承家業的行為,他家的那兩位家長就算是人在國外,開視頻會議都要給他做思想工作。
繼承家業要從娃娃抓起。
沐恆很煩。
煩到今天終於一起爆發了出來,讓他直接決定虛假的離家出走,順便去關注一下柯函。
直奔學校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他趕到實驗樓前的花壇時,考試正好過去了一半。
花壇邊上幾個同學拿著數學書在那裡相互講題學習,勉強還是有幾分學生樣子的。
沐恆的嘴角彎了彎,正要走過去,卻在這個時候發現柯函從實驗樓里走了出來。
眼眶微紅的柯函正跟文清卿邊走邊交談。
文清卿沒有收聲,讓沐恆聽清楚了內容——你怎麼都沒寫……
沐恆眉頭一皺,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結合他從柯函他媽那裡了解到的部分事實,沐恆覺得自己對於柯函確實要負起一定的責任。
畢竟,無論如何,他都存在一定的脅迫,讓柯函很難過地學了這麼多天的數學。
他長嘆一口氣。
柯函真是一個有故事的學渣啊。
想到這裡,他回應了花壇邊幾個同學跟他打的招呼,三步兩步地走到了柯函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臂,跟文清卿說了一聲,就在對方微妙的目光里把柯函給半拉半就地帶回了實驗樓。
兩個人已經形成默契地一步一步走到了半開放的天台的門口。
沐恆掏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打開鎖以後就看見了長了一叢又一叢青苔跟雜草的天台。
繞過雨棚,還能看見旁邊大門敞開的空曠房間。
房間的地下布滿了灰塵,只有極其稀疏的幾個腳印,裡面只擺放了一架破破爛爛的老鋼琴。
柯函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直到沐恆停下了腳步,回身對他道:「學習沒有什麼好怕的,至少你已經走出第一步了。」
他說著,從旁邊拉過來兩張淘汰下來的破凳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擦了擦,示意柯函跟自己坐下談談。
「坐。」
柯函搞不懂沐恆這次葫蘆里賣的又是什麼藥。
但是坐著總比站著要舒服,他便順從地坐了下來。
「我先道歉。」沐恆毫不猶豫地開口,「其實我那天說的話,意思不是勸你退賽。」
柯函挑眉。
沐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自己都沒有必須要做什麼去完成某件事情的理由,那麼那件事情對於你而言就是無關緊要的。」
「我不喜歡強迫別人一定要按照我的計劃行事。」
柯函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寫著:你當初按著我學數學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沐恆別過臉,神色略顯肅穆。
他的視線在整個實驗樓半開放式頂層上掃過,最終停在了最遠的那一個護欄角落。
或許該跟柯函分享一點自己的過去,通過兩人之間產生的共鳴來穩定他的情緒。
柯函緊接著就聽見沐恆斟酌著說到:「大概十年前吧,我就站在這個天台的那個角落裡,踮起腳尖往下看,有點想要嘗試自由落體。」
這是沐恆真實的經歷。
希望能夠幫助柯函從剛剛校級選拔賽失敗的陰影里走出來。
柯函驚愕道:「你認真的?」
沐恆平靜地點了點頭:「我有一個哥哥,他很優秀。優秀得就像是一朵永遠壓在我頭頂的烏雲,讓我永遠也看不到晴朗的天空。在我所有的榮譽面前,每個人都會加上一句——哦,原來是那個人的弟弟啊,難怪了。」
「更何況,我以前還沒有他那麼優秀。」
「我覺得你能夠體會到那種感覺,時間長了,真的會讓人仿佛置身於地獄,用盡全部的力氣都爬不出來,看不到一絲亮光。」沐恆臉上是雲淡風輕的笑容,「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但是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了,我想要的不是自由落體,我想要的只是自由。」
柯函的心跳得快了幾拍。
他完全能夠理解沐恆話里的內容。
包括那種排山倒海般撲面而來的負面情緒。
沐恆在他的視線里站了起來,輕聲道:「你跟我來。」
柯函好奇地跟在他的身後,最終走到了大房間裡唯一的一扇小木門前。
「這個地方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現在,我把它告訴你。」沐恆一字一句道,然後伸出手解開了門上緊繃的金屬絲,「你以後要是有什麼難過的,沒有辦法跟別人分享,都可以來這裡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