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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猛然抬頭,腦中嗡響,瞬息後他又聽喬姐說了一個他聽過的人名,「阿景。」
那是武玉對象,陳仰也記得他。以前他們同樣做過隊友。
「向東。」喬小姐削薄的唇微張,蹦出了第三個陳仰熟悉的名字。
陳仰沒顧得上驚訝,只盯著思緒卡住了的喬姐。
「七個還是八個?」喬小姐仰頭看車頂的報紙,「七個……還是八個……」她自問自答,「七個吧。」
陳仰的臉頰抽緊。
喬小姐對上他擔憂的眼神,沒什麼意義地扯動了一下唇角:「七個。」
陳仰說:「那就是算上你自己,還差三個。」
「只差三個了,再想想!」他抓住喬姐的手臂,力道一再收緊,「你再想想!」
這個任務他幫不到她,只能靠她自己。
「你這責任心啊,好好好,我想。」喬小姐小範圍地走動,她半晌出聲,「有個老頭,鬍子花白,挺有學識,修養也不錯,好像叫……馮……馮老。」
陳仰按手機的動作一頓,這幾個都是他認識的,最後兩個不會也是吧?
然而喬小姐最後說出來的兩個隊友他沒聽過。
陳仰眼看時間還剩幾秒,他飛快道:「喬姐,你再確定一下有沒有出錯,冷靜點,仔細想想。」就像考試做卷子,寫完也要檢查一下,萬一有錯呢。
喬小姐沒有檢查,因為司機那張死人嘴開始說話了。
「終點站到了。」
司機的聲調不是之前那樣有人氣,這次死氣沉沉,「請所有乘客依次從後門下車,開門請當心,下車請走好,感謝您乘坐31路公交,再見。」
公交車的紙後門在幾人的注視下緩緩打開一條縫隙,那縫隙又在瞬間開到最大。
黃毛第一個衝出去,那一霎那他就消失了。
之後是眼鏡男。
女白領沒有急著走,她在對未婚夫的紙人做最後的道別,聲淚俱下。
「我要回家了,」女白領輕聲說著,滿臉都是淚,「我會帶著你的希望繼續往前走的,我一定會實現我們的願望,一定會的……一定會的……」她喃喃了幾句,捂著嘴踉蹌地從車上跑了下去,一個擁抱都沒辦法留下。因為紙人不全是她未婚夫,還有一個鬼魂附在上面。
「喬姐,我們也……」陳仰回頭的那一刻,嘴邊的話乍然僵住。
一個紙人靜靜站在他身後,看著他。
陳仰的眼底一紅,鼻息也變得紊亂無比,他有點無措,伸出去的手想碰紙人,卻又抖得很:「怎麼回事?喬姐,為什麼?」
車裡的語音回答了陳仰的問題。喬小姐少說了一個名字,不是七人隊,是八人。有一個她沒想起來。
漏掉了一個隊友,代價是自己的一條命。
陳仰的閾值之前降到了一個非常人的數值,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影響,恢復以後還是很不穩,這會就極速下降,有溫熱的液體從赤紅的眼眶裡淌了出來,他眼睜睜看著紙人走到後排,拿起大砍刀,邪惡猖狂地對著虛空斜劃了幾下。
那不是喬姐了,陳仰連聲告別都來不及,他大力搓了搓因為情感劇烈起伏而充血的臉,腳步沉重地走向後門口,回頭。
視線掃過一個個紙人,最後停在喬姐變的紙人身上。
「喬姐,再見。」陳仰克制著哽了一下,鄭重地重複了一次,「再見。」
這次死別之後,他和喬姐在將來再見了,他們重新認識,重新成為隊友,老隊友,朋友。
現在陳仰希望他們還能再見。
他希望喬姐也從三連橋的機房進了自己的走馬燈,他們都能走出終點,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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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走出公交的那一瞬間,他站在客廳,眼前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擺設。
這裡是三連橋,他家!
陳仰還沒從複雜的情緒里出來,大門外面就響起了「扣扣」聲。
有人在敲門,可能是鄰居,陳仰不確定,他準備開口詢問一下的時候,臥室里傳出一聲起床氣很大的謾罵。
「啊,操,困死了。」
那聲音讓陳仰全身的毛孔刷地張開,他看著另一個自己從臥室里出來,身上穿著一套灰色的狗頭睡衣,褲腿一高一低,打著赤腳,眼睛眯在一起,手使勁抓著染成栗色的頭髮,邊走邊發牢騷。
「怎麼這麼快就天亮了,我感覺自己才躺下,好睏,我不行了,頭疼,最近任務有點多,睡不夠……」
「仰哥,你起床沒啊?」門外是陳仰的熟人,曾經的搭檔,香子慕。
「沒起!」
說話的人東倒西歪地打開大門,哈欠連天:「香女士,你來這麼早幹什麼,找削……你臉上那兩大坨是什麼東西?來的路上被人打了?誰打你的,跟哥說,哥弄死他。」
「那叫腮紅。」香子慕冷颼颼道。
客廳里的陳仰愣怔了一會,哭笑不得,原來他人生重要的節點不全是任務,還有生活片段。
不是任務的話,他就只是看客,看著曾經的自己和朋友們相處。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回顧走馬燈。
陳仰望著那個蓄著栗色短髮的自己,心想,挺好的,他剛送走王寬友和喬姐那兩個老隊友,不能再接著來了,這次能讓他喘口氣。
人生是一部電影,有無數個劇情拼接而成。陳仰前兩段劇情是全息網遊模式,直接進去了,這次他是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