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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從這一刻起,再難面對周遠和歲三。
靜默數秒。
賀銘遙如同她所想那般,眼神里浮出怒意,冷得似是要將她凍住,仿佛下一秒就會掉頭離開。
然而,他卻佇立原地,並沒有動作。
甚至低聲說了句「抱歉。」
「……」
奚苒愕然。
這與她想像畫面,完全是大相逕庭。
賀銘遙頓了頓,又微微側目,對著歲三和周遠,四平八穩地開口道:「兩位,如果方便的話,麻煩讓我和奚苒單獨說幾句。」
雖是在拜託他們倆,但配合賀銘遙一貫冷漠矜貴氣場,雖說不上頤指氣使,也讓人覺得像是老闆在下達什麼指令。
好在,周遠和歲三都足夠善解人意,並沒有介意這點。
他們倆齊齊地將目光投向奚苒。
似乎要等本人來做決斷。
奚苒在憤怒之餘,已經被尷尬淹沒——但賀銘遙並沒有當場甩手離開,讓她覺得自己這通火,發得毫無價值。
簡直委屈極了。
感覺到同事問詢眼光,她垂下眼睫,又往後退了一步,離賀銘遙更遠了一些。
兩人之間,距離已經足夠安全。
奚苒這才訕訕開口:「歲三、周老師,你們先去店裡吧。我馬上過來。……實在不好意思。」
歲三見她表情僵硬、似是不願,還想說什麼。
周遠當即將人一把拉住。
「沒問題,你們聊。」
兩人轉身離開。
……
入夜。
路燈光線懶洋洋地照在路上。
遠遠地,奚苒望著賀銘遙,開口:「談談談,還要談多少次才夠?賀銘遙,真的夠了。」
好話壞話都說盡了,離婚這件事,足足拖了一個月多,好像一出滑稽戲,永遠演不到落幕。
發泄了一通,奚苒只覺得心力交瘁,煩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她本以為,因為深愛賀銘遙,離開他這件事會很是困難。但好像也沒想像中那樣困難。
由於他多次出爾反爾、百般糾纏,沒法留個善終念想。
愛意磨盡的速度,比她想像得更快。
聽到她說話,賀銘遙眼神愈發晦暗不明,冷冷地注視著她面容。
驀地。
賀銘遙怔了怔。
雖然對面女人一直垂著眼,但他依然能看到,奚苒眼眶發紅、眼裡泛出一絲水色。
她哭了嗎?
在哭什麼?
賀銘遙有些詫異。
明明是他被她亂七八糟地大吼了一頓,她怎麼就哭了呢。
只是,來不及多想,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
賀銘遙往前跨了一大步,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她一些。
抿了抿唇,他刻意放軟語氣,開口道:「奚苒……我給你買了花。」
奚苒在心裡嗤笑,「不用了。」
「……」
賀銘遙心上傳來一陣刺痛感。
說不出理由,他只能追問:「剛剛那些話,是真心話嗎?奚苒,你以前說你很愛我……」
怎麼就不能是愛人了呢?
奚苒覺得,跟他溝通,實在是太過於困難了,居然需要一遍又一遍老調重彈。她苦中作樂地心想,也怪不得賀銘遙不愛說話,若是在三年前,他就這樣,自己可能早就不耐煩了。
「是不是心裡話,你聽不出來嗎?賀銘遙,沒有什麼事情是一成不變的。你以前那麼愛孔熙,愛到她差點和自己家族對著幹,也不是說變就變了?憑什麼你就覺得,我會一成不變呢?」
奚苒諷刺地笑了笑,仰頭,和他對上視線,「承認吧。你一直只是在享受我的愛、滿足自己的不靠譜,別人都嘴碎說我高攀你、倒貼你,但是我不在乎,只要能嫁給你,我就覺得自己能心滿意足。但是,我是人啊,又不是什麼動物、寵物、什麼花瓶瓷器,我也有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想法,也會感覺到難受啊?你在乎過嗎?你不在乎的。」
賀銘遙沉默地看著她。
這不是合適的場合,也不是合適的時間。
但比起剛剛那樣有人圍觀,這種無人夜色中,行人步伐匆匆,無人關注他們,還是讓她覺得放鬆不少。
奚苒:「但凡你對我有那麼一點點在乎,我都不奢求你多愛我,畢竟大家心裡都明白。只要那麼一點點、一點點關注呢?我被賀夫人叫去問責時、在你家你的朋友中受異樣眼光時、在家裡和你說話的時候,你如果能多給我一點點回饋,我都能堅持著在深淵裡,永世不得超生。賀銘遙,你知道的,我上學那會兒成績很好,努力和堅持是我最擅長的事情。「
「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如果愛情不是互相的,你憑什麼要求我一腔孤勇?我不能愛上別人嗎?人家對我好、會關心我的心情、會在乎我的感覺,哪怕沒什麼錢,也不算太帥,一樣會讓我覺得幸福的。」
「沒什麼好聊的了。賀銘遙,我想離婚的原因很簡單,是你再怎麼阻撓都不會有改變的。」
「我不愛你了。」
她言之鑿鑿、一氣呵成,眼神清澈倔強,毫無閃躲,直愣愣地,不給人留下任何奢望。
倏忽間。
賀銘遙覺得自己如墜深淵。
如夢初醒般,他意識到,自己的愛,似乎來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