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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條繩子也沒能避免被磨損的命運,整個斷口處全是玻璃鋒面,且由於連廊上一次承擔了五個成人和一個小孩的體重,又開始發出可怖的聲響。
孫定義眼看著自己的繩子也要撐不住了,甚至連廊都岌岌可危,他一手舉起孩子:「把孩子拉上去!先把孩子拉上去!」
任燚看著不遠處那揪心的一幕,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徒勞地急叫:「用力啊,快把他們拽上去。」
「先救孩子,快點!這是命令!」孫定義厲聲吼道。
劉輝死死拽著繩子,咬牙道:「李颯,去、去把孩子拉上來。」
李颯匍匐著爬到斷口處,半身探出連廊,伸手去夠孩子。
孫定義用盡了全身力氣,將孩子託了起來,李颯一把抓住了孩子的胳膊,將他拽了上去,送去安全地帶。
咣當一聲,連廊下沉了一份,從孫定義的角度,甚至能看到正在彎折的鋼筋,他眼中滿是絕望:「劉輝,連廊不行了,你們退回去。」
任燚絕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面是馬上就要斷裂的連廊,一面是將要墜落的孫定義,他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喉嚨里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劉輝等人一步未退,還在奮力地往上拽,連廊發出瀕死地嘎吱聲,水泥開裂、玻璃掉落。
孫定義臉上全是淚,他一手摸上了腰帶的卡扣。「不要……」任燚徒勞地伸出手。
孫定義咆哮一聲:「下輩子還做兄弟!」他解開了卡扣,身體就像折翼的鳥,墜入了濃煙火海。
「啊啊啊啊啊——」任燚發出悽厲地悲鳴。
「孫排長——」
劉輝等人崩潰大哭,剛剛折返的李颯瘋狂地往回拽他們:「連廊快塌了,連廊快塌了!」
在連廊徹底折斷的前一刻,李颯堪堪將幾人拖回了B樓,他們眼看著連廊墜落,跟他們的兄弟一起,再也看不見蹤影。
任燚趴在地上,喉嚨里發出垂死般的怮哭,他的心撕裂一般地痛,他不知道此時究竟是現實,還是噩夢。他眼皮越來越沉,呼吸越來越衰弱,他最終連挪動手指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對面的人拼命叫著他,可那聲音聽起來太遙遠了。
當嚴覺的舉高平台趕到時,任燚就在昏迷的邊緣。
第118章
「任燚,任燚!」嚴覺和一個戰士將任燚抬上了平台車,他把自己的空呼扣在任燚的口鼻上。
任燚的眼皮一直往下墜,他用力推著空呼,喉嚨里發出干啞的呻吟,他強行吊著最後一絲神智,無力地揪住嚴覺的袖口:「孫定義……孫……定義……」
嚴覺看著他滿臉的狼藉,陣陣心痛:「你別說話了。」
「孫……定義……」任燚的淚水順著臉頰流淌。
嚴覺摸了摸任燚的頭髮,他嘴唇嚅動著,卻說不出話來,眼圈已是通紅,心裡難受極了。
兩個戰士把那位重傷的父親也抬上了平台,平台以最快的速度遠離了連廊,遠離了火場,向著地面下降。
渾濁冷冽的空氣注入任燚的身體,隨之而來的還有現場的一片悲傷的哭聲,伴隨那充斥著焦煤味的寒風和灰霾的天空,壓抑得讓人喘不上氣來。
任燚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人按回擔架,他低吼了一聲,生出強烈的憤怒,而他甚至不知道這憤怒是針對誰。
突然,一隻溫暖的、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任燚怔住了,模糊的視線里,他看到了宮應弦蒼白的、焦急的臉。他張了張嘴,所有強撐著的委屈和痛苦都在這一刻決堤了,他的眼淚狂涌而出,他含糊不清地求救著:「孫定義呢?你救救他……應弦……你去……」
宮應弦心痛難當,他要怎麼告訴任燚殘忍的真相?他只能緊緊抓著任燚的手,這是他一生都不願意鬆開的手。
「讓開!不要圍在傷員周圍!」急救員推開了宮應弦和嚴覺,給任燚戴上呼吸器,但任燚卻突然激烈掙紮起來,像困獸一般無聲地咆哮。
急救員只好給他推了鎮定劑。
任燚無力地看著頭頂如末日般陰霾低矮的天,墮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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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燚身上有多處高溫灼傷,並吸入了毒氣,在醫院昏迷了近三天,才醒過來。
宮應弦和曲揚波都在病房裡守著,當任燚甦醒時,倆人都滿臉緊繃,眉頭深鎖,他們既擔心任燚的身體,更擔心他的情緒。
任燚睜開眼睛,茫然地看了好一會兒頭頂雪白的天花板,思維能力才逐漸回歸大腦。這裡他一點都不陌生,是多年來出入數次的——鴻武醫院。
他目光下移,看了看一左一右床邊的兩個人,他們臉上的沉痛和身體的僵硬讓他感到不解,為什麼這樣仿佛如臨大敵地看著他?他還活著呀。
是的,他還活著,可是從二十幾米高空掉下去的他的兄弟……
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顫聲問向曲揚波:「孫定義……」
曲揚波眼圈一紅,幾乎是下一秒就要落淚。
任燚長吁了一口氣,感覺身體空蕩蕩的,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宮應弦很想安慰任燚,可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語言在這一刻太單薄、太輕浮。他只能握住任燚的手,緊緊地握著。
「每一次……每一次出任務。」任燚的心抽痛不止,這種悲憤和自責,能把人啃噬得千瘡百孔,「我都發誓,要帶每個人,平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