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頁
任燚隔著那張桌子,看著宮應弦,腦子裡還迴蕩著倆人不久之前的對話。
他現在已經比剛才冷靜了一些,可越是冷靜,便越是傷心。每每他燃起一絲希望,認為倆人至少可以重修友誼的時候,宮應弦總會用言語和行動告訴他,妄想。
他無法想像,那晚之後,宮應弦眼裡的他已經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
此時的宮應弦,真像一個十來歲的懵懂少年,在荷爾蒙的作用下開始對成人的秘密產生興趣,想要探索又侷促不前,而他剛好是一個合適的探索的對象,不排斥,不泄密,不擔責。
是的,他幻想過,幻想過無數次跟宮應弦的親密接觸,但沒有哪一種會是在這樣的前提之下的,這讓他……
「任隊長,任隊長?」
任燚猛然驚醒,茫然地看著正在喚他的邱言:「不好意思,我可能……」
「困了嗎?」
宮應弦若有所思地看著任燚,任燚卻迴避了他的目光。
邱言看了看倆人,心中不免無奈。
「還好。」任燚走到一邊,掩飾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沒事,我們開始吧。」
邱言首先說起時間線:「應弦看到面具人的時間大約是2點左右,他起夜上廁所的時候,看到一個戴鳥面具的人在院子裡活動,他感到害怕,就躲進了被子裡。應弦的母親報火警的時間是2點36分,報警內容你們都聽過了,沒有指明有外人縱火,也沒有任何言辭指向自己的丈夫縱火。第一個消防中隊到達的時間是2點44分,進入救援的時間是2點48分,差3分鐘3點的時候,應弦被救出,3點38分,火被撲滅。」
短短一段時間線的描述,概括了一家四口人最後的時光,在恐懼和痛苦中掙扎的最後時光。
宮應弦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旁,面上是冰封的表情。為了追尋真相,這些內容他早已經熟悉了千萬遍,包括母親絕望的求救聲。他已經麻木了,麻木的背後,是遍體鱗傷下失靈的痛覺神經。
邱言看著任燚繼續說道:「當時第一時間到達現場的消防中隊,是鴻武區第五中隊,應弦告訴我,那個第一個進入火場救出他的消防員,是第五中隊隊長,也就是你的父親。」
任燚點點頭:「第五中隊就是鳳凰中隊的前身,後來經過組織架構的調整,新增了好幾個中隊,重新規劃了轄區,宮家的原址,現在已經不屬於鳳凰中隊轄區。」
「這樣的巧合……」邱言頓了頓,面上浮現一絲難懂的情緒。
「怎麼?」
「沒什麼,只是太巧了。」邱言道,「你們之間,真的有緣分吧。」
換做以前,任燚會調侃幾句,但現在他只是敷衍一笑。
宮應弦接過話頭:「這個模型是等比例復原的。別墅一共有四層,地上三層,地下一層。地下是車庫和儲藏間,一層沒有客房,全是功能區,二樓南側這間是我父母的主臥,這兩間是客房和書房。」他用雷射筆依次指著他提及的每一個區域,「我和我姐住在三樓,南側並排的這兩間。兇手將助燃劑灑在一樓和二樓,火先從一樓開始燒,迅速往上蔓延,由於火把下樓的路完全封堵,且我和我姐姐在樓上,所以我父母一定會上樓。等他們上樓找到我們,我們全家人都被困在了三樓,每個窗戶都有防盜網。」
任燚嘆了一聲。
那個年代家家戶戶都裝防盜網,直到最近十來年,因為防盜網阻礙逃生的悲劇越來越多,防盜網才逐漸都安裝了逃生門。
「最後,我們躲進了我房間的浴室。」宮應弦的聲音愈發深沉,「我對這一段記憶很模糊,在心理醫生引導我回憶的時候,我的意識也非常抗拒,那個面具人反而相對清楚一些。」
任燚道:「你當時跟警察說了什麼?有提到面具人嗎?」
宮應弦搖頭:「事發之後,我有將近半年的時間不肯開口說話,在國內的治療不順利,我爺爺便送我去了美國,等我能想起一些的時候,早就結案好幾年了。」
「所以,你沒有向警察提供任何證詞。」
「即便有,一個六歲小孩的證詞在法庭上也是無效的。」邱言道,「最終會判定為畏罪自殺,就是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人縱火。」
任燚圍著模型轉了一圈,然後拿起資料仔細對比,並將一根標籤插在了客廳的沙發旁:「按照報告顯示,這裡是起火點,但是廚房煤氣罐爆炸,也留下了很明顯的燃爆和深度燃燒的痕跡。」
邱言指了指一旁的焦黑物體:「這是當時沙發的一段殘骸,上面有酒精痕跡。」
「沙發當時確定是擺在這裡嗎?靠窗這裡?」
「對。」
「如果沙發是起火點,助燃劑順著沙發一路撒到房門、廚房、樓梯口、樓梯,火勢在一樓擴散並且上樓……」任燚思索著,「可行是可行,但總覺得哪裡有點問題。」他繼續翻找著照片。
「你看這張。」宮應弦將一張現場照片遞給他,「這麼大的火,窗簾卻沒有受到太大損傷,正常嗎?」
「窗簾雖然是高度可燃物,但是跟助燃劑相比,肯定是後者更吸引火。」任燚皺起眉,「不過,就算火勢是順著助燃劑蔓延的,窗簾靠沙發這麼近,按理說也該燒沒了,只燒了一半……」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風。」
「風?」邱言道,「你是說,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