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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卡上是一副充滿童稚的蠟筆畫,畫著幾個穿著救援服的人圍在他和媽媽身邊。
任燚笑了笑,胸腔充滿了暖意,他捏了捏男童的小臉蛋:「畫的真好,謝謝你。」
夫妻倆再次道謝。
孫定義嘿嘿一笑:「救人是我們的天職,真的不必太客氣,看到你們能好起來,對我們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崔義勝感慨道:「是啊,只是可惜我們救不了所有人。」他和任燚是當時最近距離看著那個少年的生命一點點逝去的人,他甚至記得那流淌的鮮血散發出來的猩熱的氣味,這些天每每回想,依舊沮喪。
「誰?」年輕爸爸愣了一下,「你不會是說那個小孩兒吧?他死了不是活該嗎,有什麼可惜的。」
這回輪到任燚等人怔住了。
年輕爸爸咬牙切齒地說:「五環內不能騎摩托,他偷偷騎親戚的摩托出來還闖紅燈,害死自己不說,還害了這麼多人,網上全都在罵他,這種人早點死是為社會除害。」
任燚沉默了。
崔義勝皺起眉,有些艱澀地說:「他才十五歲,他犯了錯,也錯不知死吧……」
「他錯不至死?」年輕爸爸拔高了語調,激憤地說,「那沒犯錯的人就該死嗎?我老婆呢?轎車司機呢?我兒子才四歲,他如果沒有了媽媽該怎麼辦?這種人就是父母沒教育好,長大了也是禍害!」
崔義勝還想說什麼,被任燚以眼神制止。
年輕媽媽推了推她的丈夫,小聲道:「別說了。」
年輕爸爸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任燚平靜地說:「祝你早日康復。」
一家三口也識趣地告了辭。
崔義勝看著任燚,沉重地說:「任隊,他該死嗎?他只是個孩子,他做錯一件事,但也許他會在以後幾十年裡做更多對的事,可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任燚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這世上很多問題本就無法用「是」與「否」去解答,他拍了拍崔義勝的肩膀:「他該不該死,不應該由我們來評價,但受害者家屬有自己的立場,我們要理解。」
崔義勝黯然地低下了頭,孫定義也跟著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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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完飯,宮應弦回了電話。
任燚根本沒指望他會回,接到的時候頗為意外,狐疑地說:「你怎麼會回電話?你是不是又有事想使喚我?」
宮應弦頓了一下:「……那我掛了。」
「哎等一下。」任燚撇撇嘴,「快說,都查到什麼了。」
「網絡犯罪的同事證實了周川的證詞,他確實在做一場直播,通過一個暗網分配的假域名。」
任燚皺眉道:「假域名?網頁就算註銷了也該有痕跡吧,能追查到那個暗網嗎?」
「這個暗網找到了,但它的伺服器在國外且遍布全球。為了用戶的安全和隱蔽,這網站的每一場直播都會隨機分配一個假域名,通過多重代理在全世界範圍跳轉,每分鐘變一次,所有的交易都是無法追蹤的虛擬貨幣,登陸的人需要通過改變主機設置、代理IP、動態網頁等一系列複雜的操作才能上去。我們對伺服器在國外的網站沒有管轄權,但對在國內登陸的人有管轄權,一旦直播間裡的任何一個人覺得不安全,就可以一鍵註銷,一場直播結束也會自動註銷,註銷之後所有的內容都會在網際網路上消失,唯一留有部分數據的是個人的主機。」
「那你們通過周川的電腦查到了什麼?」
「這個網站的安全技術是世界頂級黑客的水平,破譯難度太大,在沒有證據證明這個網站跟縱火案有關之前,不可能浪費人力去攻克,所以我們只能從周川的電腦下手,查到了一些對話。」
「對話?」
「大部分是英文,也有中文的。」
「不能查到他們的IP嗎?」
「不能,我前面說了,即便是在直播狀態下,IP每分鐘也都在變,要在直播時鎖定個人IP技術難度非常大,現在假域名被註銷了,通過周川的電腦就更不可能查了,除非查那個網站的數據。」
「但網站的攻克難度更大。」
「嗯,所以,我們目前的線索只有這些對話。」
「對話都是什麼內容?」
「主要是通過付費要求周川拍某些特寫或做特定的事,沒有能夠暴露個人信息的內容,但通過對中文對話的時間線和邏輯梳理,那場直播里至少有三個中國人在觀看。」
任燚倒吸了一口氣:「他們有可能是縱火犯嗎?」
「不知道,現在還沒有證據能連接上。」宮應弦的聲音有些沉悶,「追查這起案件的四條線索,已經有兩條暫時走進了死胡同,一條是蔡婉,一條是酒吧老闆的競爭對手,我們在追的周川和蔡婉的朋友,都沒有出現實質的進展,而且……周川被行政拘留了幾天,已經放走了,要再審問就很難了。」
任燚抓了抓腦袋:「破案受阻很正常,你不用太著急。」
宮應弦發出疲倦地輕嘆。
「那個暗網,上面都有什麼?」
這一次,宮應弦沉默了好久,久到任燚以為電話斷線了,不禁問:「你還在嗎?」
「你不會想知道的。」宮應弦輕聲說。
任燚心頭一震,即便是隔著電話,他也分明感受到了宮應弦聲線中的一絲顫抖,是恐懼嗎?不,更像是憤怒,甚至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