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任燚看了一眼,是一張任向榮靠在消防車上的照片,看起來似乎比現在的自己還年輕。
任燚也拿起一本,慢慢翻看起來。有些照片他小時候看過,有些倒是沒什麼印象了。
當翻到最後一頁,塑料膜之間夾著的不是膠片沖洗的照片,而是一張從報紙上裁下來的黑白照片。畫面上是一個灰頭土臉的消防員,懷裡抱著一個小孩,倆人都沒有看鏡頭,顯然是一張抓拍,但小孩半邊側臉依偎在消防員髒兮兮的戰鬥服上,構成了一幅觸動人心靈的畫面。
「爸,這是你吧?」
「這個……」任向榮拿過照片,仔細看了看,點點頭,「是,我想起來了。」
「什麼時候的事故啊,誰報導的,我怎麼沒印象?」
「上中學的時候你一直住校,可能你不知道。」任向榮嘆了口氣,「這個事故啊,真是太慘了。」
「怎麼?」任燚又看了看照片,因為拍攝角度、光線和時間久遠,舊報紙上的孩子面目並不清晰,但仍然能看出長得很可愛。
「你還記得寶升化工廠嗎?」
「怎麼可能不記得。」他爸就是在寶升化工廠爆炸事故時被掩埋在廢墟下的,那也是他爸得二等功的救援,他一輩子都不會忘。
任向榮感慨道:「我也記得,一輩子刻骨銘心的記得。」
任燚拍了拍任向榮的肩膀。
「化工廠爆炸事故之後的不到一年時間,我出了這個警。」任向榮輕輕撫摸著照片,「這個小男孩兒家失火,他爸媽和他姐姐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來。」
任燚深深蹙起眉,看著照片裡的孩子,心裡有些難受。
「這孩子很小,六七歲吧,長得特別漂亮,家裡也特別有錢,一棟大別墅,全燒沒了,太慘了。」任向榮搖著頭。
任燚嘆道:「太可憐了。」
「事後才知道,火是男主人放的。」
「什麼?」任燚驚訝道,「他爸爸放的火?」
任向榮點頭。
「為什麼?!」
「他爸爸是寶升化工廠所屬集團的董事長,化工廠爆炸之後,他一直被調查,集團也面臨破產,當時他正在保釋期間,聽說,是受不了壓力自殺的。」
任燚呆呆地看著那照片。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是一條新的信息,宮應弦發來的。
任燚打開信息,上面只有簡單地兩個字:謝謝。
任燚眼前頓時浮現出宮應弦俊美而冷淡的面容,但他知道,那個人的內心並不是毫無波瀾的。這個案子以這樣的方式結束,連他都覺得憋屈和憤怒,親手辦案的宮應弦又豈能甘心。
他頓時有些後悔朝宮應弦發火。
「你當時還小,可能沒怎麼關注,我們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這件事,那可是轟動全國的新聞。」任向榮繼續說著,「這個人叫宮明宇好像。化工廠爆炸死了那麼多人,一般人也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但孩子是無辜的呀。」
任燚的注意力還在簡訊上,耳朵里偶爾捕捉到的信息令他渾身一僵:「什麼……」
「啊?」
「那個人,叫什麼?」
「宮明宇?應該是這個名字,反正姓沒錯,這個姓比較特別。」
任燚渾身發冷,他顫聲道:「哪個……宮?」
「宮殿的宮。」
第18章
「宮殿的宮。」
「聽說他家是做化工的。」
「表哥的家人,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我討厭火。」
任燚在網上查寶升化工廠爆炸案時,腦子裡不斷浮動著曾經聽過的這些話。
當年網絡還不發達,能查到的內容不多,但已經足夠展現這起事故的轟動與可怕,其實任燚本來不需要上網查,當年他親歷過現場,後來上大學的時候也做過案例分析,但現在他需要去了解一個從前沒有關注過的角度。
在確定了一些信息後,任燚給傅楷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查一下戶籍信息。
傅楷的回覆證實了任燚的猜想。
18年前爆炸的寶升化工廠所屬集團董事長宮明宇,正是宮應弦的父親。
頓時,任燚腦中迴蕩起一個聲音,一遍遍說著那句「我討厭火」,那是宮應弦冷淡又華麗地聲線。當時他還以為宮應弦是在故意氣他,原來那簡單的四個字背後,藏著這樣的悲劇。
一個只有六歲的孩子,一夜間失去了家和家人,還是以那般慘烈的方式,這樣的變故有幾個人可以承受?他會變成現在這樣,全都有理可循了。
任燚心裡很不好受,他見識過太多火災,知道火會給人留下怎樣殘酷的傷害,無論是生理的、還是心理的,就像火燒痕跡完全不可逆一樣,它的傷害也將伴隨終身。
宮應弦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當了警察,並且去調查火災案件的?當他進入被烈火焚燒後千瘡百孔地廢墟時,他心裡在想什麼?是不是……是不是被迫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過去?
任燚有些不敢往下想了,他胸口悶得慌,眉頭緊擰著。
從他父親在化工廠救援中被困八天七夜,到後來他父親親手把宮應弦從火場中救出,再到倆人的相遇、合作,冥冥之中,也許真有那命運之手,將他們牽扯到一起。
作為一個從小就立志要做消防員的人,任燚天生帶著一種「拯救」的使命感,而對於宮應弦來說,也許參與調查火災案件,是對自身的救贖,他們命運的結合,理應是有意義的,例如第四視角的案件,就是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