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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修雨畏懼地看了任燚一眼,眨著眼睛又看向了別處。
「當然不止這些。」宮應弦道,「到那時,我們依然沒有懷疑你是紫焰,畢竟你煞費苦心已經憑空捏造了一個人,而自己扮演一個早已經暴露的、不怎麼高明的低階成員,這招實在是高明。真正讓你被懷疑,一是我們通過對你其他同夥的審訊,開始進一步質疑紫焰存在的真實性,二是在你的成長過程中,無處不在的模糊出身、模糊經歷、模糊自我的痕跡。我們對每個人都會做背景調查,只有你的最難查,中間甚至有斷層,你越想要掩蓋,反而欲蓋彌彰,而這些都不像是一個一窮二白的普通人能做到的。」
何修雨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著,他的聲音也不太對了:「你們、你們簡直欺人太甚。我要是有背景,我還坐在這裡任你們抓我當替罪羊嗎,孤兒院起火之後,我上不起高中,被迫去打工,到了你們嘴裡,就成了我故意掩蓋背景經歷?我打的都是零工,有些也不是很合法,當然不會交稅,也沒有轉帳記錄,我不愛用社交帳號,也有問題?你們就是抓不到紫焰,又想結案,就拿我開刀。」何修雨氣得渾身發抖,但他似乎又天生軟弱,那怒火也像是雛鳥的嘰喳踢踏,至多掀起幾片樹葉。
邱言搖了搖頭,如墨色綢緞的長髮跟著輕甩,浮光掠動,只襯得她的臉色愈發陰沉,「何修雨,你的演技真是太厲害了,前幾次的接觸里,你把所有人都騙了,如果不是我們找到了關鍵證據,真的很難懷疑你。」
「有什麼關鍵證據,你就……」
宮應弦將另外一份檔案摔在了桌上。
任燚被那明顯是泄憤的砸摔吸引了注意力,偏頭看了宮應弦一眼,突然一震——為他面上猙獰、眸底寒光,宮應弦接觸絕大多數嫌疑人的時候都是冷靜自持、殺伐果決的,但只有一種情況下會失控,那就是跟自己家的案件有關時。
如果何修雨真的是紫焰,那麼必然知道宮家縱火案的真兇,也難怪宮應弦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宮應弦似乎是在克制著自己即將洶湧的恨意,他慢慢打開了檔案,反過來,推到了何修雨面前。
任燚掃了一眼,沒看明白。
何修雨在看到它的時候,身體就像是被魘住了一樣一動不動,只有瞳孔劇烈收縮,暴露了他心裡的驚濤駭浪。
宮應弦的聲線在發抖:「你真的以為你們能天衣無縫、水過無痕?真的以為不會有報應?!」
報應?任燚心中更驚奇了,他認識宮應弦這麼久,從來就沒聽宮應弦說過任何唯心的話,這裡面有被壓抑的嚴重的個人情緒。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任燚想去拿那份檔案來看看。
何修雨慢慢從那怔忪地狀態里鬆動了一下,他低下了頭,半晌,噗嗤笑了一下。那一聲笑,輕蔑的,厭煩的,嘲諷的,不耐的,都在其中。
「怎麼發現的?」何修雨抬起頭,眼神已經變了,就像揭掉了一層臉皮,終於露出了原本的青面獠牙,「是通過資金往來,還是,她自己狗急跳牆,暴露了?」
宮應弦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目如鷹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何修雨低低笑了起來:「可是,就算你證明了我們的關係,又怎麼樣呢,我從來沒有殺過人呢,你有我殺人的證據嗎?」
邱言厲聲道:「你還有臉狡辯!你不是刀,你也是執刀的劊子手!」
任燚終於忍不住抓過那份檔案,翻開起來,他以為他會看到什麼觸目驚心的證據,沒想到卻是一份DNA檢測,可當看到與何修雨做DNA比對者的名字時,他也僵住了。
「怎麼……」任燚一張嘴,好像在往外漏氣,「怎麼可能?」他看著宮應弦,用眼神求證。
宮應弦的眼睛布滿了血絲,他悄悄在桌下抓住了任燚的衣角,輕聲說:「她也在這裡,今天一早才申請下逮捕令。」
任燚愕然:「那醫院裡那個護士,也是她?」
宮應弦點頭。
「給組織提供資金的……」
「對。」
任燚突然有些脫力,一疊輕飄飄的紙,拿在手裡好像重逾千斤,他仍然不敢相信:「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養老院失火前,就開始懷疑了。」宮應弦眼底有痛苦,但語調終歸平靜,「從我開始懷疑她的那天起,很多事情,都解釋得通了,我……」
任燚的眼圈也紅了,那段時間,他和宮應弦再次決裂,宮應弦傷未愈,承接他的憤怒與指責,負荷高層的調查壓力,同時,還要發現,十九年前殺害他的家人,將他推入苦難深淵的,可能是自己的親姑姑——宮明晴?!
他不知道宮應弦此刻隱忍不發的平靜,需要多少次崩潰的洗禮、血淚的淬鍊。
連任燚都覺得受不了了,他用猩紅的眸子瞪著何修雨,嘴唇嚅動著,卻發不出聲音,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怕一張嘴,只露出想要撕碎這個人的獠牙。
何修雨卻淡淡笑了笑,有些疲倦:「不用這麼看我,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沒什麼意思了,原本我自己玩兒得很開心,可從她開始參與進來,指手畫腳之後,就沒意思了。」
「她從哪時候開始參與?」
何修雨狡黠一笑:「很早很早之前,我只是喜歡在網上看看視頻、發發帖子罷了,從來沒有想過真的傷害什麼人,可是她,非要讓我幫她隱瞞自己做過的事,你說紫焰不是一個真正的人,只是符號,這句話沒錯,因為實際上,她才是真正的紫焰,紫焰,藍焰,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