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頁
他找過祁臨的高中好友,還有美術班的同學。他們都對祁臨的突然轉學感到詫異,並且沒有一人聽祁臨親口說自己要轉學。
這一切,都是由祁父轉述。
他有一個判斷——祁臨或許受到了某種脅迫,而這脅迫很可能與他有關,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被「忽略」的人。
年少時的懵懂,在幾經沉浮後變作通透。
他曾經懊惱地認為,祁臨不喜歡他,並為此撕碎了無數張畫給祁臨的頭紗。
可祁臨怎麼可能不喜歡他?
他始終記得祁臨在機場送別他的情形——一路上都開開心心的,他馬上要過安檢時,祁臨卻沒由來地紅了眼,大約是不願意讓眼淚掉下來,祁臨將眼睛睜得很大,明亮、倔、不舍……對他的感情通通都在那一眼裡。
可惜當初的他看不懂,只是伸出手,拍了拍祁臨的頭。
他應該抱抱祁臨。
祁臨似乎早已適應E國的生活,進入寫字樓時還和一位穿著職業套裙的女士微笑交談。
他凝視著祁臨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樂庭集團之前在E國發展得一般,他一邊部署工作,一邊調查祁臨。
很快,祁臨的履歷就擺在他面前。
十七歲時,祁臨隨父母來到E國,八月入讀語言學校,次年考入藝術學院,專業成績優秀,畢業後換了兩家公司,目前在洛卡奇設計公司任職。
至於私生活,祁臨如今單身,並且似乎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他注意到一個疑點,資料上顯示,祁臨是來到E國之後,立即進入語言學校學習,一年多之後,才考上藝術學院,即在語言學校待了一年。
但這所語言學校的培訓周期通常只有半年,只有基礎和天資奇差的學生才需要學一年。
顯然,祁臨不是這樣的學生。
多年前的成績檔案很難提取,但葉拙寒有的是辦法。
不出他所料,在次年一月之前,祁臨都只是在語言學校掛名,一月之後才有祁臨的成績記錄。
祁臨消失了五個月。
為什麼會消失?
葉拙寒眼神冷沉,腦中扯起一道碎開的網。
他幾乎確定,祁臨的父母對祁臨做了什麼,但那兩人已經在數年前因車禍去世。
一切尚不明朗,他不敢貿然接近祁臨,只能私底下調查。
祁臨的母親崔伊曾供職於葛威南研究室,這個研究室在十幾年前頗有名望,和各大醫院一道,開發出了不少先端醫療儀器,但六年前卻因陷入醫療事故,而開始走下坡路。
那起醫療事故是由剛推向市場的輔助儀器造成。葛威南研究室聲稱該儀器已經通過臨床試驗,副作用極小,能夠幫助心理遭受過創傷的患者恢復健康。
有上百名患者加入治療計劃,但不久後,三人猝死,一干人被問責,該儀器立即退出市場。
E國成立過調查組,詳細調查所有接受過治療的患者以及臨床試驗者。
葉拙寒特意看過這份名單,上面沒有祁臨的名字。
他捏住眉心,懷疑是自己想多了。
但祁臨消失的五個月到底幹什麼去了?這個問題仍舊沒有答案。
一周前,葉拙寒將邢宵調來E國,「去查這款儀器進入市場前的臨床試驗,找到所有試驗者。」
邢宵帶回的資料里,赫然寫著祁臨的名字。
太陽早已落山,辦公室沒有開燈,只有電腦屏幕散出微光。
葉拙寒背對電腦,看著黑暗中的某一點,眼中黑沉,陰鷙得可怖。
他找尋了七年的真相終於擺在面前,讓他痛到心臟如同被揉碎。
為了糾正祁臨的取向,祁文糾夫婦將祁臨騙至E國,接受臨床試驗。崔伊動用內部特權,祁臨沒有被記錄入公開的臨床試驗者名單中,以至於調查組從未找過祁臨。
但內部資料里,卻詳細記載著祁臨接受二十四次治療,關於他的記憶被強行剝離的全過程。
影像里,祁臨痛苦地呻-吟,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因為疼痛,祁臨睚眥欲裂,眼珠幾乎要從眼眶裡擠出來,涕淚橫流,甚至失-禁。
祁臨許多次喊出他的名字,後來幾次,雙眼已經沒有神采,仍舊機械地重複著他的名字,直到整個人像木偶一般失去生機。
資料中寫道,祁臨是所有臨床試驗者中,療程最長的,因為其他人頂多需要十二次治療,就能達到預期目的。
資料中還寫,針對祁臨的治療非常成功,未出現任何後遺症症狀,正常記憶也未被損害,置換的記憶目前處於穩定中,痛楚已經過去,祁臨將迎來新的人生。
葉拙寒緩緩抬起手,捂住眼眶,在黑暗裡抽泣。
他的身材已不像十八歲時那樣單薄瘦削,他變得足夠強大,連他的父親葉海庭對他都忌憚三分。但這一刻,他泣不成聲,如同當初那個在岳城夏末暴雨中哭泣的男孩。
比之祁臨在十七歲時受到的傷害,祁臨忘記他這件事已經可以略過不提。
他難以想像祁臨接受治療時在想什麼。
最後一次,祁臨還在低喃他的名字。
他對祁臨的父母生出殺心。
但他們已經喪生,後事還是由祁臨操辦。
他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踱到落地窗邊,俯瞰著異國城市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