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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同在一片星空下,但是我對林少謙在沈溪面前刷存在感的次數持保留態度。林少謙很有可能只是一段青春回憶。況且,他的履歷很有意思,不是嗎?”陳墨白說。
“好吧,林少謙可以放一邊,雖然我覺得他一定會再次出現,並且造成極大的威脅。你忘了林娜怎麼形容沈溪隔三差五和林少謙發微信時候的專注樣子。”郝陽伸出第二根手指,“我們現在探討的是對你最有威脅性的對象——范恩·溫斯頓。他是沈溪崇拜的對象,是她大哥去世之後的精神支柱。太高大上了,就像珠穆朗瑪峰一樣,哪怕抬頭仰望都看不到峰頂,你要打算如何翻越?”
“如果溫斯頓真的是珠穆朗瑪峰,我為什麼一定要翻越它,或者讓它坍塌?珠穆朗瑪峰只是這個世界上的一座高山而已,她喜歡珠峰當然可以,就像我喜歡巴哈馬玫瑰島的海水,難道如果沈溪喜歡我就要成為比玫瑰島更澄澈的海嗎?我想要的,不是動搖她的珠峰,而是記起來這個世界有多大。”
“那就告訴她,你是skyfall。”郝陽說,“skyfall對於她來說難道不是除了f1之外的另一個世界?”
“人是有很多面的,郝陽。skyfall是最完美的我。也許是我太自負了,才會覺得也許skyfall比起溫斯頓來說,更像是珠峰。但真正的我並不那麼完美,我也會有無法堅持的時候,我也會妥協,會很決絕,甚至於失敗。如果沈溪帶著對skyfall的印象來看待我,她終究是會失望的。
skyfall是我小心翼翼做出來的面具,我不想她永遠喜歡還有留戀著那個面具。”
“那麼用自己的不完美,和溫斯頓的完美較勁,你可能會輸的。”郝陽收起了原本慵懶的表情,很認真地說。
陳墨白笑了笑:“那也是雖敗猶榮。”
那天晚上八點,沈溪才回到了房間,林娜正躺在床上敷著面膜。
她抬了抬手說:“小溪,今天陳墨白來找你了。”
“哦,找我幹什麼呀?”沈溪坐在沙發上,拿出手機開始翻看自己和溫斯頓在動物園裡照的照片。
她想著要選幾張好看的洗出來,掃墓的時候帶去給沈川看。
“問你還記不記得和他的約定。”
沈溪愣住了。
她這才想起賽前自己和陳墨白的約定。
“你們約了什麼了?”林娜好奇地說。
“一起去阿爾伯特公園騎自行車……”
林娜看著沈溪的側臉,嘆了一口氣:“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沈溪轉過頭來看著林娜:“我……確實忘記了……怎麼辦?”
“沒什麼怎麼辦啊?你就約他明天再去騎就好了啊!”林娜安慰道。
沈溪趕緊發了一條微信給陳墨白:明天一起去騎自行車啊!
但是等了兩、三個小時都沒有收到對方的回信。現在時間又比較晚,沈溪想要打陳墨白的手機又怕對方已經睡下了。
“小溪,很晚了,睡覺吧……不然會長黑眼圈的……”林娜迷迷糊糊地說。
“哦……”沈溪關掉了床頭燈,拉起被子罩住腦袋,盯著手機微信。
也許陳墨白半夜上洗手間看到了會回自己微信呢?
但是凌晨兩點了,沈溪的眼皮子都撐不住了,最後抱著手機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她是被林娜叫醒的。林娜今天就要和郝陽回中國了。想到又要回去上班,林娜一邊收拾行李,長吁短嘆,一邊無精打采。
沈溪來到陳墨白的門前,敲了很多下都沒有人開門。
這時候,隔壁房間郝陽將門打開了,頂著鳥窩頭一邊刷牙一邊說:“小溪,你找陳墨白嗎?”
“嗯……可是他不開門。”沈溪第一次感到有幾分忐忑。
難道是陳墨白因為自己慡約所以生氣了?
其實……他們也並沒有約好就在比賽第二天去騎自行車啊!
沈溪低著頭,有點鬱悶。
“他當然不會開門啊,昨天他就退房了。”郝陽回答。
“啊?為什麼?”
“好像是馬庫斯先生需要他和凱斯賓出席一個很大的活動,所以他們先走了。”郝陽說。
沈溪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們不能一起去騎自行車了。而自己這一次是真的慡約了。
“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去找林娜吃早餐!”
坐在餐廳里,林娜已經吃完了一盤點心和一盤煎蛋配火腿,她對面的沈溪卻用叉子將盤子裡的麵包戳成了果醬麵包泥。
“喂,小溪,你怎麼了?”林娜伸長了手,在沈溪的鼻尖上用力捏了一下。
沈溪心不在焉地看向林娜。
“沒什麼。”
“怎麼可能沒什麼?不會是在想你的林少謙吧?”林娜擠了擠眼睛。
想念林少謙?
昨天林少謙也有發微信給自己,像從前學生時代一樣,討論的是數學在客機引擎研發中的應用。這明明是自己很感興趣的話題,她卻根本沒有心思點開林少謙的語音留言,而是一直盯著陳墨白的微信頭像。
“不是的。”沈溪搖了搖頭。
“那是誰?”林娜好奇了起來,撐著腦袋仔細觀察著沈溪的表情。
“是……陳墨白……因為昨天我和溫斯頓去動物園了,本來以為今天可以和陳墨白去騎自行車的,但是他已經和馬庫斯先生回紐約了。”
“那就約下一次啊。”
“之後的比賽幾乎是背靠背的行程。中國大獎賽之後馬上就是巴林大獎賽……這一年我們都沒有時間再來墨爾本了。”
“自行車哪裡都可以騎,不一定非要在墨爾本啊。你們要是想,可以把自行車帶到車隊的試車道上騎,再來一場較量,讓陳墨白知道,他不可能永遠勝券在握。”
“但是阿爾伯特公園的湖景只有這裡有。”沈溪回答。
“那可以明年再來嘛。”林娜揉了揉沈溪的腦袋。
沈溪的神情卻暗淡了下來。
“那一年,我和大哥、亨特還有溫斯頓就在同樣的一家酒店裡,吃著同樣的早餐。大哥說要陪我去動物園抱著考拉照相,亨特說我們四個人一起去,要和那隻考拉拍合照……後來因為賽程的關係,還沒來得及去,亨特和溫斯頓就要準備下一站的比賽了。那時候亨特也是說,沒關係……我們明年還要來墨爾本的。可是,沒有明年,也沒有下一次了。”
沈溪的眼眶紅了。
林娜看著她的表情,也跟著心疼了起來。
“小溪,下一次你很想和某個人做某件事的時候,一定要發揮你的本性,直截了當沒有任何修飾地也絕對不需要委婉地告訴對方。”林娜說。
“我大哥說,我總是那樣直截了當地表達自己的願望是不矜持。”
“在別人面前,也許直截了當很刺耳,很不給面子。但是在陳墨白的面前,你不需要矜持。你越直接,他才知道你有多堅定。”
“真的?”
“真的。”
林娜點頭。
“那我現在打電話給他。”
林娜伸手按住她的手機,好笑地說:“現在他肯定在忙車隊需要他參加的那個活動。你還是先吃你的早餐吧。”
“好!”
沈溪的胃口來了,吃掉了一整盤的果醬早餐包,一盤培根煎蛋餅,一盤意面和一盤水果。
林娜看著眼前堆起來的餐盤,表示十分滿意。
沈溪將林娜送到了機場,兩個人依依不捨地擁抱,約定上海再見。
沈溪也將啟程飛回紐約。她百無聊賴地坐在候機大廳里,繼續盯著陳墨白的微信頭像足足十分鐘,然後喝了一大口咖啡。
被速溶咖啡的味道苦到舌頭的沈溪吐了吐舌尖,下定決定一般摁住微信的話筒鍵留言。
“陳墨白,我只是想告訴我你,我不是故意忘記和你一起騎自行車的約定!我也知道就算我說我們可以約在其他地方騎自行車,看到的也不是阿爾伯特公園的湖景,吹在臉上的也不是阿爾伯特公園的風……我也知道就算我說我們可以約明年再來,但是我們都不知道明年的我們在哪裡……所以我想要和你在阿爾伯特公園騎自行車是真的。還有……還有對不起!””
沈溪一口氣把話說完,差一點沒把自己給憋死。
她甚至不好意思聽自己在留言裡說了什麼。
因為自己的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完全沒思路,只是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全部倒出來而已。
此時的陳墨白正和凱斯賓搭著肩膀被媒體拍照。馬庫斯先生笑得合不攏嘴。贊助商對馬庫斯車隊很感興趣,一些大型汽車製造公司也瞄準了馬庫斯車隊的自主研發技術。
當媒體宴會開始時,陳墨白一邊執著酒杯一邊與記者聊天。
他流暢的英語以及優雅的談吐讓媒體對他的好感度直線上升。
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他來到了宴會的休息室,將手機放在耳邊,聽著沈溪的留言。
當一遍聽完,陳墨白將手中的酒杯放下,靠著窗,將腦袋輕輕靠在窗沿邊,抬起手來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
他將手機抬到了唇邊,開口道:“小溪,你知不知道什麼是一期一會?”
坐在候機廳里的沈溪正看著對面小孩吃薯片的樣子發呆,手機一個震動她立刻驚醒,當她看到那條微信信息來自陳墨白的時候,就像有什麼落在了心頭,猛地一陣心顫。
陳墨白的聲音那怕就在自己的耳邊,卻像是從另一個世界破繭而來。
“一期一會?那是什麼?”沈溪歪著腦袋,立刻用手機上網搜索。
原來那是由日本茶道發展來的詞語。
一期一會,難得一面,世當珍惜。
四個字而已,人生的每一個瞬間都不會再重複。就像她失去的朋友,失去的瞬間,還有過去的快樂。
沈溪的眼睛忽然開始發酸。
而陳墨白的下一條微信語音已經到來。
“小溪,要不要明天一起去阿爾伯特公園騎自行車?”
那是一個很輕的問句。
卻像是逆行而來的洶湧浪潮,為了沖向岸邊耗盡了力氣,以最繾綣的姿態退落。
而沈溪下意識追逐著那一陣落潮,竭盡全力想要將它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