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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墨白走了進去,轉過身來正好對上沈溪的眼睛。
他露出一抹淺笑,揮了揮手,口型說的是“再見”。
電梯門關了起來,而他的笑卻在沈溪的眼睛裡揮之不去。
再見、再見,那麼一定要再次相見。
幾個小時之後,沈溪也拖著行李箱,離開公寓,前往麻省理工。
莫爾教授的家是一棟小別墅。
牆沿上攀附著藤蔓植物,小花園裡也是一片茂盛。
沈溪抬起手來,按響門鈴,開門的是莫爾太太。
她看到沈溪的那一刻,露出熱情的笑容,將她緊緊抱住。
“我的天啊,我本來以為幾年過去了,那個能吃掉我一籃子餅乾的小愛麗一定長大了,沒想到還是這么小!”
原本對這樣的宴會感到生疏的沈溪在那一刻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經常在教授的書房裡一邊討論課題一邊吃著剛出爐的餅乾的日子。
走進客廳,沈溪見到了很多曾經在研究室里的老同學。他們都如同陳墨白所說,穿著十分正式的西裝。
莫爾教授走了過來,笑道:“來到這裡的都是男性,本來以為可以看見穿裙子的愛麗,沒想到還是西裝啊!”
沈溪低下頭來,不好意思地笑了。
莫爾太太卻挽著沈溪說:“親愛的,你沒有看出來嗎?沈溪穿的是從前在你的課上做的那套西裝啊!”
莫爾教授愣了愣,露出感動的表情:“這套西裝,好像……還是我送給你的。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竟然還保留著它!”
“是的,教授。我一直都留著。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也希望你喜歡。”沈溪將禮物盒子遞了過去。
這個禮物是昨天晚上陳墨白替她選的,也是他親自替她包好的。
莫爾教授露出了好奇的表情:“這個是什麼啊?該不會是烤餅乾的模型吧?要我們用這個模型給你做更多的餅乾?”
已經到場的同學們紛紛笑了起來。
沈溪摸了摸鼻子:“不是餅乾模型。”
“看起來也不是紅酒……不會是酒杯套裝吧?今天我們已經收了好幾套酒杯了!”莫爾教授笑道。
“也不是酒杯!”沈溪忽然很慶幸自己聽了陳墨白的意見,沒有買什麼水晶酒杯。
“那是什麼呢?”莫爾教授十分好奇地將禮品盒打開,小心地將一個精巧的賽車模型託了出來。
“哦,這真是太精巧了!”莫爾太太讚嘆道,“和真的一樣!”
莫爾教授也將眼鏡取了出來戴上,很認真地看著:“我想起來了!這是你和沈川參與研發的第一台一級方程式賽車!”
“是的,當時您還對我們提出了很多寶貴的意見。這個賽車是我和大哥一起完成的模型。”
莫爾教授的眼鏡微微紅了起來:“我會珍惜它的。孩子,謝謝你。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再度響起,莫爾太太起身,將門打開。
“銀婚快樂,莫爾太太。”
溫潤的聲音響起,如同羽毛一般掠過沈溪的心頭。
正在和莫爾教授聊天的沈溪轉過頭來,因為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而是林少謙!
沈溪猛地站起身來,傻傻地看著對方。
他穿著一身墨色的西裝,周身流露出簡約的美感,無框眼鏡和露出的額頭讓他的五官更加清晰地被展現出來,而他手中那一大束向日葵,熱烈而奔放。
“沈溪!你竟然在這裡!”林少謙露出驚喜的表情。
“你們認識?”莫爾太太問。
“是的,我和沈溪是中學同學。不過中學之後,我在斯坦福而她去了麻省理工。一個在矽谷,一個在劍橋市,我們沒有再見面了,直到上個月在墨爾本碰面,才有了彼此的聯繫方式。”
原來摩爾太太擔任林少謙就職公司的技術顧問,林少謙是作為莫爾太太的朋友被邀請的。
於是在餐桌上,莫爾教授夫婦聽到了很多沈溪中學時代的事情,就連在座其他賓客也笑得合不攏嘴。
晚餐之後,莫爾太太放起了藍調,兩位年過五旬的夫妻擁抱著彼此,在客廳里跳起舞來。
不是肉麻地秀恩愛,這一切都顯得天經地義。
賓客們都安靜地喝著茶,看著他們,欣賞著這樣真實卻美好的畫面。
沈溪莫名地羨慕起來。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柔和的聲音響起,沈溪側過臉來,對上林少謙的目光。
那雙眼睛像是盛滿了水,輕緩地蕩漾了起來。
“嗯。”沈溪點了點頭。
音樂如同紅酒,整個空間就是那隻酒杯,沈溪的大腦似乎也跟著恍惚了起來。
她在心裡重複著林少謙的那一句“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腦海中所有的畫面卻都是關於陳墨白的。
他們一起繞湖騎著自行車,他們一起行走在墨爾本的路燈之下,他們坐在沙發上看著在別人看來無聊的科普片。甚至於一起吃水煮魚的時候,她從頭到尾都在說著關於風阻、熱轉換率等等大多數人聽不懂的東西,但是陳墨白卻經常眼含笑意,從來不曾打斷她。
到底是她覺得有趣的東西,他也同樣這麼覺得?
還是他只是在遷就她?
晚上十點,賓客們告別教授,離開莫爾家。
莫爾太太拍了拍林少謙的肩膀說:“替我送愛麗回去。”
末了,還不忘眨一眨眼睛。
林少謙莞爾一笑。
他們兩都沒有開車,只是很有默契地沿著這條路向前走去。
一路上,兩人互相說起了這幾年在美國的經歷,當沈溪講起自己的事情時,有的讓林少謙捧腹大笑,而沈溪卻一臉不知道對方笑什麼的樣子。有的挫折也讓林少謙露出心疼的表情。
“我們華人要在異國他鄉闖出一番新天地,確實是很不容易的。要放棄很多,甚至於變得不像自己。”林少謙仰起臉來,望著天空,“忽然很懷念中學時代。目標很明確,我們要的也很簡單。”
“嗯……不過我現在的目標也很明確。”沈溪回答。
“這個世界上,像你這樣簡單的人已經很少了。你是一朵奇葩啊,需要被保護起來。”林少謙半開玩笑地說。
“奇葩……好像是貶義詞吧……”
“你現在還在和那位skyfall交流郵件嗎?”林少謙問。
“當然啊。他會發很多有意思的函數題給我。”
“那他就沒有約你見面嗎?”林少謙忽然停下腳步來。
“沒有。”沈溪搖了搖頭。
“本來你們錯過了彼此,好不容易又恢復聯繫,為什麼不在現實中見面呢?”林少謙又問。
“他可能在很遠的地方吧。他在郵件里告訴過我,自從那次我失約之後,他就離開麻省理工,回到了自己的國家。”
“如果是這樣,也許你們通一輩子的郵件都不會有人願意踏出一步去見對方,你也不在意嗎?”林少謙不解地問。
“如果能通一輩子的郵件不是也很好?這也是一種專注和恆心啊。”沈溪笑著回答。
“可是,去期待一段不會有結果的關係,就像精神鴉片一樣,這樣的快樂並不是真實的。”林少謙說。
沈溪低下頭來,那一刻,她想到的是睡在自己沙發上,歪著腦袋,安靜到仿佛斗轉星移世事滄桑都不會改變的陳墨白。
如果skyfall和陳墨白是同一個人該有多好?
這樣的想法太奢侈了。一個在思維領域裡與自己匹配,又在現實生活里讓自己期待的人……不可能存在吧。
“少謙,不是每一種期待都是為了結果而存在的。你知道嗎,在我們的身邊有很多人,有的人每天要和我們說無數句話,一起做了很多事,但他們並不了解真正的我們。到底什麼是虛幻的,什麼是現實的,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其中的價值。”沈溪回答。
“我們都變了,只有你和學生時代一樣。”林少謙笑道。
“你是在說我很幼稚嗎?”
“當然不是。不是經常有人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嗎?之前我不懂這是什麼感覺,看到你,就忽然懂了。”林少謙向沈溪伸出手來。
“幹什麼?”
“請你跳個舞啊!就像莫爾教授夫婦那樣。”
“這是在路上!”
“路上又怎麼了?你是那種介意別人目光的人嗎?”
“也沒有音樂啊!”
“自己想像啊。你不覺得國內的中學畢業挺無聊的嗎?大家吃個飯就散夥了。不像這邊,還有個畢業舞會什麼的。”
“是啊。不過像我這樣的,就算有畢業舞會也是坐在一旁喝飲料沒人理的類型。”沈溪好笑地說。
“怎麼會沒人理呢?”林少謙笑了,“你肯定是我的舞伴啊!我們來跳一段,彌補一下!”
沈溪雖然覺得好笑,可這樣的林少謙卻讓她感到溫暖。
她將自己的手放在林少謙的掌心,林少謙也輕輕哼起了那首藍調,帶著她向後退去。
“哎呀,踩到你的腳了!”
“哈哈,沒關係!”
“哎呀,又踩到你的腳了!”
“左邊下,右邊一下,正好平衡了!沈溪,你還記不記得坐在你前面的那個胖子?”
“記得啊,他經常回過頭來抄我的試卷!”
“是啊,你寫的太認真了,有時候發現不了。有一次他忽然大叫了起來,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我假裝筆掉到地上,然後彎腰撿筆的時候狠狠扎了他一下。”
“什麼?”沈溪頓住了,“這……這不像是你會做的事情啊!”
“哈哈,所以我不是你想像中的好人,你失望了?”
“怎麼會!你也是不希望他抄襲我的勞動成果啊!”
兩人一邊閒聊,偶爾林少謙拉著沈溪的手帶她轉上兩圈,直到午夜,沈溪才回到了酒店。林少謙一直將她送到了電梯口。
當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他伸手一把將門扣住。
“沈溪!”
“嗯?”沈溪抬起眼來不解地看著對方。
“不是只有skyfall才懂數學。”林少謙意味深長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