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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
嚴正步重華兩人同時回頭,只見病床正發出輕微晃悠聲,老人掛著輸液袋的那隻手無意識一抬,隨即緩緩睜開眼睛。
張志興教授醒了。
嚴正不悅道:“你——”
嚴正阻止不及,只見步重華驀然快步上前,在病床邊欠下身:“您好張教授,我是步重華,久仰。”
·
叮一聲電梯打開,吳雩走出門,棒球帽下的視線向周圍一瞥,低頭左拐走向盡頭那間病房。
腫瘤專科這一層是全自費的單雙人病房,病人數量不多,這個時段基本都回去睡午覺了。吳雩走到盡頭一拐彎,就像貼在牆根的影子一樣無聲無息,只見拐角最後那間病房門口掛著病人姓名,寫著三個字張志興,但病房門上那塊窗口的布簾卻被拉上了,無法向裡面窺視分毫。
一絲絲冰涼從吳雩心底爬上咽喉,他按捺著驚疑不定,向左右迅速一打量,只見旁邊幾間病房門有的虛掩、有的半開,但除了少數一兩間之外基本都沒有拉布簾。
其實只是無關緊要的小細節,可能是病患睡覺怕打擾,也可能是晚上拉起布簾而白天忘記了再拉開。但就這一丁點細節都足以讓吳雩像驚弓之鳥般緊繃起來,瞬間在心裡不動聲色地琢磨了幾個來回:為什麼要拉上帘子?
按時間看步重華應該已經到了,他們在裡面說什麼?
——他們有沒有提到……提到“我”?
誰都看不出吳雩腦海中的劇烈掙扎,有好幾秒間他甚至控制不住,想上前貼著門縫聽裡面的動靜和談話。但剛踏出半步,他就又改變了主意,想扭頭飛奔回家收起所有現金,一秒鐘都不停留地逃離這座城市,逃到天涯海角,逃得越遠越好。
那兩種衝動像拔河般在腦海中反覆拉鋸,但現實中只過了區區數秒,吳雩強迫自己站住腳。
冷靜。
你必須先利用一切信息準確判斷事態,才能做出那個可能一旦行動,就再也無法改變的決定。
吳雩低下頭,周遭沒有一個路人發現他的異樣,甚至沒有任何視線在他身上停留半分。他就像個普通訪客,低頭往樓梯方向走了兩步,下一刻只聽查房護士推著小車骨碌碌經過,徑直走到836房門前停下,敲了敲門:
“護士!換藥!”
幾個出來打水的病人家屬剛好經過,吳雩向四周一瞥,距離、角度在剎那間了如明鏡。他無聲無息地向右側走了兩步,身體微微一偏,向隔著半條走廊的836病房回過頭;那幾名家屬恰好擋住他大半身影,只見護士推門而入。
那瞬間屋內情景一閃而現——
步重華背對房門,站在床側,隱約只見病床上的老人露出滿頭銀髮。
另外在床尾邊還有個年輕人,根本看不清面貌,只現出一道輪廓。
毫無徵兆的心悸突然直撞腦頂,吳雩眼皮狂跳起來,心想:那個人是誰?
這時護士反手把門一關,阻斷了他的視線。
“……”
吳雩在原地站了兩三秒,胸腔起伏不定,眼珠一轉收回目光。正巧這時不遠處護工走進水房,而水房邊上的樓道口,有背影在視線中呼地一閃,徑直往樓上去了。
電光石火間吳雩視線一滯。
那是個年輕男子,普通T恤牛仔褲,腳上踏一雙高幫短靴,腳步還挺矯健。這人剛才也在醫院大門口,吳雩下計程車的時候習慣性往周圍環境掃了一眼,隔著半條街看見他正跨下摩托車,當時便感覺這人動作很利落,沒想到對方也是來腫瘤專科住院大樓。
這麼巧?
一絲怪異陡然從吳雩的直覺中升了起來。
·
“……關於那個匿名用戶在暗網發布的買家評論,有人認為對方可能是故意用這個方法,向外界傳遞某種坐標或信息。所以看到您的論文之後,我覺得這對我們目前的偵查方向有非常大的幫助,不得不冒昧前來請教您。”步重華頓了頓,略微一欠身:“張老身體抱恙,卻還登門打擾,真的非常抱歉了。”
護士已經換完輸液袋出去了,張志興靠在病床頭,可能因為剛開完刀不久的原因有點憔悴,但能看出平時身體非常硬朗,五官隱約能看出老照片上張博明的模樣,聞言擺了擺手:“小手術而已,不是什麼大問題,都是我女兒掛心太過才弄出這麼大陣仗,為你們公安工作出一份力是很應當的。”
步重華低頭道謝,對病床另一側嚴正冰冷的視線只作不見。
“你們的看法不無道理,錯誤的數字證書配置可能暴露暗網伺服器地址,而瀏覽器安全漏洞可能會暴露某個用戶的真實IP。根據你說的情況來看,嫌疑人故意留下不必要的買家評論,也有誤導警方調查方向的嫌疑。”張志興沉吟片刻,皺眉說:“我有心現在就幫你看看,但將理論方法運用到實際偵查的過程中會產生很多困難,那種拿一個筆記本就能破解FBI防火牆的橋段終究只能出現在美劇里。要不這樣,你先把相關材料和線索發給我,下周我出院後,回到我女兒家裡,就立刻跟你們那邊的網偵聯繫。”
老教授不愧是公大導師,在這種年老臥病的情況下都思維敏捷,表述清晰。步重華誠懇道:“實在太感謝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