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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重華強壓火氣的呵斥響徹電話兩頭,就在這時走廊盡頭突然傳來了喧譁聲,隨即只見吳雩衝出辦公室,蔡麟踉踉蹌蹌跟在後面高喊:“對不起小吳!我錯了我真不是故意的!臥槽你們趕緊去扶一把——噫!!”
咣當!一聲洗手間門重重甩上,險些夾著了他的鼻子。
步重華的臉色簡直能讓那幾個新來的理化員嚇哭,他哐地摁斷電話,快步走去:“怎麼回事?”
“我、我……”蔡麟哭喪著臉向辦公室一指,說:“我真的不知道他信教啊!”
半碗排骨湯潑在吳雩桌上,湯汁順著桌沿滴滴答答,滿地泛著油光的海帶蔥花。
步重華的視線凝固在那幾塊豬骨上,直覺中的怪異感讓他停頓了兩秒。
緊接著他閃電般意識到了什麼——
碰都不碰的炒肝和紅燒雞,涇渭分明的挾菜方式,轉手換成素菜包子的鹹肉雞蛋灌餅,仿佛孩童賭氣般既明顯又幼稚的行為方式……
“……不,他不信教。”步重華輕聲說:“他只是不能吃牲畜肉。”
蔡麟:“啊?!”
步重華沒有猶豫,推開洗手間門,下一秒只聽:“嘔——”
吳雩一手緊緊按著洗臉池邊緣瓷磚,再也忍不住痙攣的咽喉,彎腰全吐了出來!
這一吐翻江倒海,簡直要把多少年沒有沾過肉的食道都絞成碎片從喉嚨里噴出來,到最後除了黃水已經完全出不來食物殘渣了。劇烈衝上頭頂的血讓吳雩膝蓋發軟、視網膜發黑,耳鼓轟轟不斷震盪,許久他才感覺到一雙手穩穩托著自己上半身,步重華的聲音模糊而有力:“好了,沒事了……來漱個口……”
我吐他手上了,混亂中吳雩突然冒出來這一個念頭。
他說不上是狼狽還是惱火地想把步重華推開,但來自對方臂膀的支撐卻毫不動搖,同時還接了杯水強行遞到他嘴邊,讓他含了半口。
“臥槽他沒事吧?小吳?小寶貝兒?”洗手間門被咚咚敲了兩下,蔡麟驚慌失措地叫人:“你們幾個,過來別發愣了,快去把那個排骨湯收走桌子擦乾淨!快快快……”
排骨湯。
——天是血灰色的,瘦骨嶙峋的人影圍在空地上,大鍋里熱氣騰騰地燒著肉骨頭,散發出難以形容的香氣。
“你怎麼不吃呢?”他聽見有人操著濃重的口音在耳邊問:“這麼好的肉,這麼好的湯,你怎麼就不肯吃呢?!”
“給我吃!把這幫賤種每個人都他媽押過來吃!”
……
這麼好的肉,你怎麼就敢不吃?
一股更瘋狂的嘔吐欲滅頂而來,吳雩一頭扎在洗臉池邊,連聲都來不及出,嘔吐物就從鼻腔跟喉嚨里同時噴了出來,直到最後一絲水分都從腸胃裡絞得乾乾淨淨,滿嘴都是酸澀濃重的血腥。
他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仿佛連五感都喪失了,等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坐在了隔間的馬桶蓋上,心臟在胸腔里砰砰狂蹦,血液不斷衝擊四肢末端,但一絲力氣也沒有。
嘩啦啦——
洗臉池邊的水聲停了,少頃步重華走進隔間,拿著一條溫熱的濕毛巾,不顧吳雩虛弱的推拒,用力擦乾淨了他的臉、脖頸和鬢髮,整理好衣襟,然後塞給他半瓶礦泉水:“漱一漱。”
吳雩咽喉麻痹,想說話又說不出來,顫抖著手指剛接過來就潑了自己一身。幸虧步重華眼明手快一把接住,然後用臂彎扶著他,讓他就著自己的手漱了口,又喝了小半瓶水,那口堵在胸腔裡帶著血鏽味的氣才呼了出來。
洗手間門關著,外面傳來隱約不清晰的人聲,隔間裡空氣卻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良久後吳雩急促的喘息終於被強行壓抑住,剛一抬頭,就撞上了步重華的目光。
步重華半邊襯衣被蘸水擦過了,濕著貼在身上,現出明顯的肌肉輪廓——那是因為沾上了嘔吐物的關係。
“……對不起。”吳雩垂下眼帘,嘶啞道:“對不起步隊,不好意思。”
但這冷淡客套的道歉沒有得到回答,他聽見衣料悉索聲,然後步重華半蹲下來,英俊、深邃但異乎尋常淺淡的瞳孔在咫尺之際緊盯著他。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知道每次當你說‘對不起步隊’的時候,心裡其實在想什麼?”
吳雩還沒來得及向後仰,步重華突然伸一手按住了他後頸,把他的頭按向自己:
“‘這個空有背景的傻逼學院派,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跟姓張的一樣表面道貌岸然,實際連一點人心人肺都沒長。這破警察我也不稀罕,哪天忍不住乾脆辭職走人算了,出生入死十三年就當老子餵了狗’——是不是這樣?”
“我這點分量在你心裡,可能連你臥底時抓的隨便哪個毒梟都不如,是吧?吳雩?”
第19章
他們兩人一坐一蹲, 額角幾乎相抵, 半晌吳雩提了提蒼白冰涼的嘴角, 動作非常倉促短暫:“說什麼呢步隊,您一個領導,又沒去販毒。”
然後他扭頭就想掙脫, 但後頸骨被步重華的手掌一把壓住又按了回來:“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