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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想要更多證據嗎?但我估計你可能不會想聽。”步重華滿眼毫不掩飾的揶揄:“抱歉,鯊魚先生,我沒想到你是這種……嗯……如此強調和在意自己對手社會地位的人。從心理學角度上來講,這應該是自我意識過剩,以及對失敗懷有強烈不甘的表現吧。”
鯊魚的視線就像被定住似的久久沒有移開,足足過了半晌,才冷淡道:“不,我只是不願相信罷了。”
“不願相信畫師十分享受平淡無奇的普通人生活?”
“……”
鯊魚沒回答,甚至沒有任何理睬的意思,終於把戒指丟還給他,接過手下遠遠撿回來的槍。
“你贏了,我接受了你的禮物和提議。”他神情語調都相當陰沉,說:“希望從此以後合作愉快。”
話雖如此,這位國際大毒梟卻沒有絲毫愉快的意思,如果說剛才他作勢扣動扳機還只能算五分真五分假的話,現在就起碼有八九分都是真的了。
不過步重華不以為意,笑著一頷首,似乎還挺輕鬆愉快,轉身走向了海灘邊載浮載沉的快艇。
身後吉普車門終於咔噠被推開了,秦川躍下車,感覺非常無奈:“我以為您來之前已經決定了不論這姓步的怎麼花言巧語都絕不相信他,更不跟他合作的呢,老闆?”
鯊魚問:“你說畫師看中了他什麼?”
秦川想了想,遺憾地道:“這我知道不了。我的定位一直是廣大單身女性的知心好友,畫師那樣的狠角應該不會想來找我促膝長談才對。”
鯊魚搖頭一哂。
“哎,”秦川突然想起一事:“話說你怎麼知道那戒指真是畫師自己刻的?”
“我當然知道,”鯊魚冷冷道。
“——你在刻什麼?”
越野車在山道上轟轟行駛,兩側茂密的雨林擦刮車窗,向後退去。寬敞后座上的鯊魚探身向前,只見副駕上的年輕人左耳別著藍牙麥,腰上攜一支M9手槍,墨鏡下只露出小半張雪白俊秀的臉,手裡拿著一把刀和一隻蘋果,但沒吃,在車輛顛簸中雕刻什麼東西,定睛一看只見是張惟妙惟肖的人臉。
“這不是你自己麼?”
年輕人笑起來:“無聊提神罷了。”
漫長崎嶇的行程必須時時保持警戒,但又很容易讓人犯困。鯊魚一時興起,隨口問:“刀工不錯,給我也刻一個?”
誰知這話一出車裡氣氛登時就變了,毒梟身側的保鏢組長欲言又止:“Phillip先生,這……”
這豈止不是很好,讓人如此近距離仔細打量這位全球通緝已久的毒梟的面孔,記在心裡再雕刻下來,簡直是件犯忌諱的事情——別說安保人員會阻止,眼前這個行事謹慎、滴水不漏到都快成了精的年輕人也是肯定不會答應的。
年輕人回頭打量鯊魚,在這麼近的距離下,鯊魚可以看見那黑白分明的眼睛裡仿佛帶著一絲戲謔。片刻後他眼底笑意微微一深,把蘋果轉到完好無損的另一面,三刀兩刀很快就刻好了什麼,切下那半邊蘋果一揚:“像嗎?”
保鏢組長愣住了。
只見半個蘋果飽滿的表皮上刻出了一條活靈活現的大魚,上下兩排纂刻出的大牙格外鋒利清晰,散發出清甜的果香——是條卡通大白鯊!
“對不起Phillip先生,我沒有冒犯您的意思……”
鯊魚大笑起來,毫不在意地接過那半邊蘋果咔擦咬了口:“像,這簡直是我見過最兇狠的鯊魚了!”
年輕人也笑著點點頭,把另外半個刻著他自己的蘋果隨便切成數塊,抽了張紙包起來,後視鏡中映出他始終帶著三分笑的濃密的眼睫。
……
“他們告訴我這個步重華逃離津海時,畫師跟在後面追了上百公里,當時我還不太信。我以為畫師這輩子會追在後面跑的人只有我。所以當這姓步的再三邀請我見一面時,我還是答應了,心想只要發現這人嘴裡有半個字謊話,就乾脆把他殺了丟進海里餵魚……”
“我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鯊魚沉沉地道,“我那神勇的、狡猾的、高居於神壇之上擁有一副鐵石心腸的對手,竟然也有追在普通人身後黯然神傷的一天。”
秦川一臉心有戚戚焉:“沒錯,愛情真是個令人眼瞎的玩意兒,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所以老闆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弄死這小子嗎?”
“弄死他?”鯊魚感覺荒唐似地重複了一遍:“不,我怎麼能殺死自己新交的朋友?”
秦川挑起眉角做出了一個禮貌而疑惑的表情。
鯊魚摸出根雪茄慢慢點燃,眯起眼睛望著快艇在海面漸漸消失的方向,良久才把雪茄湊在嘴邊重重呼了口煙氣,冷笑道:“你覺得,如果我們這位新朋友的毒品生意風生水起,那以他的魅力而言,夠不夠把畫師釣來我的身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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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
排水管里傳來沉悶的動靜,江停半跪在地,一邊臉頰貼地往裡瞅了眼,揚聲道:“沒有!下來吧!”
倉庫高高的鐵欄窗外,吳雩順著排水管滑下地面,踩著覆蓋枯黃草葉的泥土繞到前門,打著手電經過一截滿是灰塵的甬道後,走進了這座熟悉的昏暗倉庫,江停正從排水管邊站起身,拍了拍勘察手套上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