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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雩沒吱聲,周遭一時安靜下來,江停抬頭轉變了話題:“你剛才看案卷有沒有發現值得注意的地方?”
“有,”出乎意料的是吳雩說。
他轉身拿起剛才被視頻打斷的那本案卷,順手丟給江停,指著正打開的那一頁:“二零零五年雲滇省來州市大興縣特大運毒案,是中國境內第一次發現暗網參與組織運毒的案例,網站叫茶馬古道,當時根據各種跡象綜合來看,我推測茶馬古道的創始人應該是在中國境內運營這個網站的。”
江停翻頁的手驀然一頓:“——你推斷的?”
“對。”吳雩沉沉道,“是我。”
他後腰靠在辦公桌沿上,襯衣領口開了兩顆紐扣,一隻手插在褲兜里,另一隻手夾著煙。在淡藍色的煙霧中半邊側臉隱沒在陰影里,脖頸蜿蜒向下,肌骨有種陶瓷般光滑堅硬的質感。
“就算公路上撞我們車的綁匪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也不會那麼巧相隔十年又碰上了這撥人,除非是同一個僱主。”吳雩鏡片後的雙眼盯著面前飄渺的煙霧,這一刻他不像是南城支隊裡勤勤懇懇辦案的刑警,倒更像是當初獨自陷在邊境毒幫里孤立潛伏、運籌帷幄的畫師,聲音輕而凝定:“我總有種感覺,彭宛並不熟悉那幫人的運作方式,她可能在某方面被人騙了。”
江停腦海中陡然閃現一絲光亮,影影綽綽感覺到了什麼,千頭萬緒的線索一起湧上心頭:“有沒有可能綁匪告訴她……”
“等等,”就在這時吳雩一抬手,止住了他:“你聽。”
“?”
辦公室外人聲腳步來去,更遠處馬路上響起車輛來往的喧雜聲,隱約夾雜店鋪的清倉叫賣。
正常人根本聽不出任何異動,別說江停以前做開顱手術影響到了聽力,在辨別細微聲波頻率這方面還弱一些。他疑惑地皺起了眉頭,突然只見吳雩把菸頭往桌面一摁,說:“廖剛跟人打起來了。”
江停一愣,打起來了?
他霍然起身,跟吳雩同時拔腿就走,出辦公室左轉十餘米,轉過拐角後赫然只見一群人三三兩兩地圍在走廊上,一邊越過鐵欄杆向樓下望一邊竊竊私語:“怎麼就吵起來了?”“說的本來就是事實啊。”“那反應也太大了,做賊心虛吧!”……
“看什麼呢一個個在這!”遠處傳來楊成棟的呵斥,他正巧帶著人來市局拿文件,剛出來就撞上這場景:“大白天的啥事不干在這看什麼?餵說你呢!散了散了散了!——哎小吳?”
楊成棟一邊不耐煩地罵人一邊擠過來,剛要開口勸兩句,卻被吳雩一抬手堵住了:“小吳你……”
吳雩眯起眼睛望向樓下,這才是他剛才聽到的動靜來源——
“說就說!老子怕誰了?!”一名中年男子氣急敗壞,反拎住廖剛衣領:“步重華殺人販毒貪污受賄是不是我編的?押運途中持槍潛逃是不是我編的?!你們南城支隊全津海最肥,是不是我編的?!”
“姓趙的我告訴你,步支隊的事沒有定論,沒有定罪他殺人!”廖剛本來就不善言辭,拎著那中年人的領子氣得眼都紅了:“你這是污衊!根本沒有證據!你——”
“廖副你快放手快放手!”“你倆都少說兩句嘛!”“嘿呀廖副你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沒有定罪?沒有定罪你們南城支隊全體給審了半個月是不是真的?”姓趙的一把狠狠推開廖剛:“就你們還有臉申請今年財政的特殊補貼經費,步重華貪了多少錢你們心裡沒個逼數嗎?!你們還好意思!!”
“——你!”
楊成棟失聲:“吳雩!”
吳雩神情紋風不動,右手抓住肩上搭著的警服外套,唰然反手扯下來,在衣袂翻飛的同時左手一拍鐵欄杆,借力側翻縱身,飛躍直下二樓!
“那是什麼?”“臥槽那是誰?”
走廊上一片驚呼,眾人紛紛擠到欄杆邊向下望,卻只見吳雩已落地起身,廖剛聞聲一回頭,登時如獲救星:
“吳支隊!”
“……”人群中有人不由自主抬頭看看二樓走廊,愕然輕聲道:“他是跳下來的?……”
吳雩右手把外套輕輕搭在左手臂上,微微地笑問:“你們在這討論什麼呢?”
樓下勸架的、圍觀的、看熱鬧的紛紛讓開一條路,姓趙的氣一下怯了:“本來我說的就是事實,事實還不讓人說了?”
廖剛大怒打斷:“事實?事實你用得著躲在車後面偷偷跟人說?事實你用得著怕被我揪出來?你明明——”
吳雩打了個手勢止住廖剛,“您就是東城分局趙所長吧?”
姓趙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打量他幾眼:“你又是……”
“我是南城分局刑偵支隊長吳雩,咱們當年見過面,但您可能忘了。”
不僅姓趙的,連廖剛都一愣。
“二零零八年,趙所轄區內圍剿製毒窩點,跑漏了一名特大跨境製毒嫌疑犯。此人從華北一路流竄至雲滇,沿途經過六省,六省警方轟動,上百道協查通告一無所得;最後該名嫌犯企圖從中緬交界的一處渡口越境,被我從船上摁進了凌晨三點的暗河裡,人贓錢貨俱在,體內藏毒2.76公斤。趙所帶人來邊境看守所執行押運任務時,我就坐在看守所值班大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