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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重華緊緊盯著吳雩的眼睛,剎那間竟然從那雙瞳孔里看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東西。
——混合著悲哀、掙扎,以及更深重的無可奈何。
“年大興怎麼?”步重華低聲問:“你為什麼要去追他?告訴我!”
這個相對的姿態讓吳雩仰起頭,他近距離盯著步重華,張了張口,又沒發出聲。
“來了來了!小心點!”這時蔡麟跟幾個民警飛奔回來,抬著警務車上的簡易擔架,七手八腳把吳雩扶了起來。步重華也站起身,不顧其他人的阻攔,喝道:“吳雩!”
“法醫!法醫這邊!”廖剛死命扶著步重華:“隊長你快坐下!你他媽還在流血!”
吳雩猝然閉上眼睛。
不知怎麼的步重華竟然從他微妙的反應中感覺到了一絲神經質,緊接著吳雩被送上警車,警笛拉響,一路風馳電掣衝出了現場。
劉棟財,男,五十歲,曾因盜竊、搶劫、販賣假藥、偷賣二手車等犯罪事實多次入獄,十年前出獄後遊蕩到東北,憑藉在獄中學來的“手藝”重操舊業,甚至開班授徒,近兩年來瘋狂製造多起入室盜竊案,被三省警方通緝。
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潛逃到津海,還喪心病狂地圍攻刑警,被當地警方一舉圍剿殆盡。
“——負隅頑抗,不知悔改!我看你是無可救藥了!”津海市公安局長宋平拍案而起,聲色俱厲:“我警告你最好懸崖勒馬,回頭是岸,這話我今天最後一次重複——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要看象限!!”
十五歲的宋小遠半死不活趴在飯桌前,廚房裡傳來局長夫人叮叮噹噹炸排骨的聲響。
“看看你這樣,啊,還敢跟我犟!你看看人家重華什麼時候要輔導過作業,再看看你?!還瞪?再瞪我把你送去給步重華管教!不信你試試!!”
宋平一手捂心,正要尋雞毛撣子,突然手機響了起來,來電人赫然是說曹操曹操到。
“喂,重華啊?”
宋小遠瞬間菊花一緊。
“嗯,嗯,我聽你們老許匯報過了……什麼?!”
宋平尾音突然拔高,不知道電話對面的步重華說了什麼,只見他臉色風雲驟變,立刻起身穿上鞋,抓起車鑰匙:“我知道了,你跟老許說我現在就過去,待會就到!”
“怎麼啦這是,”局長夫人從廚房探出頭,不滿地問:“好容易在家一天,又要上哪兒去?”
宋平匆匆把皮包往咯吱窩裡一夾:“昨晚南城支隊在老昌平區抓了一伙人,重華被砍傷了,剛打電話來說案子有新情況。”
“什麼——?!”夫人拔高的尾音跟宋平剛才一模一樣,連音調都不帶差的:“重華受傷了?嚴重不?!卉卉!卉卉!”
宋平簡直一個頭兩個大:“哎呀你叫她幹嘛!”
裡屋咚咚咚一陣腳步作響,放假在家的宋卉奔進飯廳,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嚇得煞白:“怎麼了?媽?怎麼回事?”
局長夫人一疊聲地:“你爸去南城支隊看重華,你趕緊跟過去瞧瞧,把那件新買的粉裙子穿上……”
“你們放過人家吧,這都什麼時候了!”宋平哭笑不得,風風火火地關門走了。
津海市南城公安局,刑偵支隊大樓。
一輛紅旗車刺啦停在門前,司機還沒來得及下車開門,宋平已經鑽了出來,大步登上台階,擺手示意許局不用寒暄,直截了當指著步重華的肩膀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法醫已經縫合過了,那刀鈍得殺雞都不一定死。”步重華披著警服外套,左肩被繃帶包得嚴嚴實實,但行動完全不受影響:“劉棟財落網的消息已經發給了大連市公安局,他們派來協查的人中午就到……”
“你殺過雞嗎?你知道雞的生命力比你頑強多了嗎?”宋平呵斥打斷:“給我上醫院去!待會完事就上醫院!”
“……”步重華說:“行我知道了。昨晚廖剛他們幾個徹夜審訊了姓劉的手下嘍囉,經過口供對比,確認五零二殺人案的被害者家屬年大興也牽連在其中,就是他通知劉棟財帶人潛入津海市的。”
一行人疾步走進刑偵支隊大樓,宋平眉頭一皺:“為什麼?”
“年大興原名年貴,十四年前因協助販賣鴉片不滿200克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在錦康區看守所等待宣判期間,跟劉棟財同住一間監室,姓劉的當時是牢頭,年大興是他的打手兼小弟。兩人出獄後逐漸不再聯繫,直到幾天前年大興因為他女兒被殺的案子來到市局,見到了吳雩,回頭就私下通知劉棟財帶人來津海尋仇,因為通風報訊有功從劉棟財那裡得到了三萬塊賞金。”
宋平腳步一頓,幾個人也跟著站住了:“尋仇?”
步重華點點頭:“年大興聲稱劉棟財那隻斷手是吳雩十年前砍下的,還說他要檢舉揭發,請求立功表現。”
從津海市公安局宋大老闆意外的表情來看,連他都不知道有這回事,思忖片刻後問:“他要檢舉什麼?”
步重華做了個向外揮的手勢,掌心向內,手背向外——除許局之外的幾位主任都識趣退後了兩步,刑偵支隊大樓人來人往,而這一小塊方寸之地突然格外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