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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莊原先是個空村,近兩年因為城市邊緣擴張, 漸漸發展出了初步村域經濟, 不過總體還是流動務工人員、拾荒人員的群租房。根據上一次轄區派出所的登記報告顯示,全村約二百來戶人家, 但步重華知道在一些人員流動性極強、生存狀態較差的城郊結合村,派出所登記的數字基本都不能作準。
看熱鬧的人群中沒有小孩, 要麼是被包在襁褓里的嬰兒,要麼是十幾歲半大小子。那可能是因為脫離母乳後還未長成勞動力的孩子都被丟在老家留守的緣故。
步重華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突然看見不遠處吳雩坐在一輛打開門的警車上抽菸,走過去一看,只見他竟然在用手機看一段錄像視頻:
“如果拋開作為警察的職責和名義, 如果拋開所謂的信念和忠誠……如果你現在仍舊孑然一身;你還敢不敢重新出現, 像當年一樣,站到我的面前?”
“看什麼呢?”
“嘶,”吳雩一抬頭,“你突然嚇人幹嘛?”
吳雩會被人嚇著,那不啻於大白天見了鬼, 這世上估計也只有步重華能靠近他而不被發現。
“怎麼還在看這個?”步重華問。
“就隨便看看。”吳雩摁了那段存在手機相冊里的視頻:“搞不懂他是什麼意思。想招攬我?想親手把我弄死?還是兩者兼而有之?總不能真希望我單槍匹馬跑到他面前去一對一單挑吧。”
步重華突然有種古怪的感覺。雖然聽上去荒誕,但仿佛……鯊魚確實是這麼暗示的。
這世上只有你我彼此敵對,一對一,沒別人,你死我活,命中注定,沒有任何人能也沒有任何人配打擾這種命運安排好的關係。
他沒把這怪異的感覺表露出來,“你覺得鯊魚是個什麼樣的人?”
“智商和天賦都非常高,自大,控制欲強,喜歡探討哲學話題,什麼絕對自由與政權框架之類的。可能當BOSS當到一定程度以後思想就跟我們不在同一個境界上了吧。”吳雩笑了笑,“其實我對他觀察也不深,就相處過幾天,抓捕行動還失敗了。”
“怎麼失敗的?”
“我都拿刀把他懟地上了,還是功虧一簣……唉!”吳雩收起他那破爛手機,從車裡鑽出來長長伸了個懶腰,唏噓道:“要是當時手快一步,指不定我今天也能撈個支隊長噹噹。”
這其實是很詭異的一件事。在暗網世界大名鼎鼎的“鯊魚”,令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都敬畏、恐懼、不敢違抗,令訓練有素的國際刑警都苦苦追蹤、卻裹足難前;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架雷達多少台伺服器在試圖尋找他的腳步,但他卻在嘗試用各種方法引出吳雩,希望他再次站到自己眼前。
仿佛被各路超級英雄視作勁敵的反派大BOSS,卻在滿世界苦苦搜索當初那個拿水果刀把自己懟地上的路人甲,殊不知路人甲早就把水果刀一扔,匆忙趕早班車上班打卡去了。
每天千萬比特幣從帳戶進入流出的鯊魚,如果他知道自己命中注定且此生唯一的對手其實只關心那幾千塊錢外勤津貼,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想。
步重華沉默片刻,突然問:“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想跟他一對一單挑麼?”
“臥槽你在開玩笑吧,跑去跟暗網大BOSS單挑?”吳雩震驚道:“噗通一聲跪地求饒還差不多,活著不好嗎?”
步重華:“……”
步重華啞然失笑,這時只聽痕檢室科長饒達遠遠奔來“哎!哎!”了幾聲,揮手大聲道:“步支隊!您過來看看!”
“怎麼樣?”步重華立刻大步走去。
饒達彎腰扶著膝蓋喘了口氣,然後才直起身,為難道:“基本可以推測就是案發現場,但有一個問題。”
“什麼?”
“太乾淨了,啥都沒有。”
步重華一愣。
這間磚瓦水泥砌成的一居室是小北莊當地農戶自建的,當地多見自建貼面樓、握手樓,小平房倒不多見。屋主建成後出租給了一對外來打工的夫妻,兩人又私下做隔斷轉租出去,輾轉租給了“三七”,除了一張字據和幾張現金之外什麼都沒留下。
“兇手行兇後,用事先準備好的電線捆綁屍體,裝進編織袋,然後用漂白水和洗滌劑潑遍了地板和牆壁。這樣的話一方面漂白水會迅速清洗掉現場血跡,即便有人進屋查看也能稍作掩蓋;另一方面次氯酸會和魯米諾溶液發生反應,導致即便現場沒血,魯米諾也照樣發亮,從而干擾刑偵人員的判斷。”
“但是呢,次氯酸在乾燥環境中幾天就揮發了,所以我們現在做魯米諾的時候發光氨反應還是很劇烈,可以看到地上、牆上濺滿了大片噴射狀血跡,牆縫那邊還有沒清洗掉的幾滴。”老饒指指牆角兩個痕檢員,正聚精會神用光束做反向延長模擬血跡噴濺形態:“待會讓他們提取DNA樣本跟被害人做個對比,但綜合各項線索來看,基本就是案發現場沒跑了。”
步重華其實已經隱隱有了預感:“所以你說的太乾淨了是指……”
“對。”饒科長說,“沒有手印,沒有腳印,沒有牙印,沒有任何屬於兇手的生物證據。廁所馬桶和紙簍都乾乾淨淨,初步勘察沒有體液遺留,根據被害人毫無反抗傷的情況來看我估計兇手也沒有在作案時受傷流血。總而言之,乾淨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