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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雩?”
“……”
林炡突然意識到什麼, 一股寒意湧向四肢百骸:“你在想什麼?他媽的快上來!”
寒風呼嘯刮過林立的鋼鐵腳手架, 發出尖銳哨聲,就像一曲渺遠的輓歌。
“……你知道嗎,”吳雩小聲道,“我今天才知道,沒有人放棄我們。”
林炡看著他的表情, 頓時心下冰涼,意識到吳雩並不是在跟他說話。
“沒有人曾經放棄我們。”吳雩再一次喃喃道。
他被仇恨淬鍊了十年的血腥基石在這一天轟然坍塌,化為齏粉,隨著整個世界紛紛揚揚呼嘯遠去。
張博明死了,真兇落網了,所有秘密都很快將曝光於天日之下。
當年被命運拋進地獄的種子生根發芽,從深淵中拼命向烈日伸出藤蔓,它知道自己竭力開出的花為光明所厭棄,註定將在擁抱驕陽的那一刻,被焚燒直至死亡。
“吳雩!”那一刻林炡全身的血都轟上了頭頂:“你不想再見步重華一眼了嗎?你,你——”
吳雩閉上眼睛,那瞬間林炡猛然探身死死抓住了他的手,半邊身體瞬間滑出半空:“你不想抓住鯊魚了嗎?!畫師?!”
電光石火間林炡意識到自己每個字都掐中了死穴。
每一毫秒都仿佛沒有盡頭,吳雩奇怪地顫抖起來,微微睜開眼睛,喘息地望向他。
“你給我上來!”林炡聲嘶力竭怒吼,咬牙發力把人硬提了半寸,吳雩終於條件反射抓住鋼管,在稀里嘩啦動靜中兩人都滾上了水泥平層。
林炡粗喘著站起身,但就在這種情況下還沒忘記謹慎地站在吳雩身後側,隱隱擋在了他和窗台之間。不遠處張志興掙不開鐵銬,已經全身癱軟在地,在昏暗中嗬嗬地冷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你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作戲!”
最後幾個字堪稱咬牙切齒,他一瞟吳雩,又意有所指地望向林炡:“你早就知道了,對吧?!”
“是,所以我確實從來沒懷疑過你。”林炡苦笑起來:“他有殺人的充分動機,但你卻是張博明的親生父親,而且是除了我以外唯一一個嚷嚷著張博明不可能自殺的人……不過現在想來,你那痛失愛子的不甘也全是在表演而已,否則憑你的資歷人脈,早就想盡辦法找關係托人重啟調查了,何必只停留在口頭上?”
張志興臉上扭曲的神情消失了,惘然從那渾濁的老眼中流露出來,似乎又看到了親生兒子墜樓那一刻驚愕凝固的臉,以及自己拼命伸出卻終究落空的手:“……不……不全是。”
不全是表演。
“……我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他又沒做虧心事憑什麼要有負罪感?!”“張博明不可能是自殺,我不相信!”……
那不是表演。
“我真以為殺死張博明的兇手是吳雩,直到四個小時以前,我終於下決心去找他對質,想把當年所有事徹底解決,卻沒想到他告訴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很可能是你。”林炡似乎也感覺很諷刺,“他說我們聯手設計一場戲就能驗出真偽,我答應了。”
張志興滿面皺紋一動,凶戾的神態又回來了:“——你一直以為他就是兇手,這一年多來卻完全不檢舉他,還私下找他對質?”
林炡毫不猶豫:“對。”
“那你當初對調查組強烈指控他又是為什麼,難道那麼早就開始作戲騙人了?!”
林炡沒吭聲,在張志興匪夷所思的瞪視中瞟了吳雩一眼。
吳雩眼瞼垂落,半側身體沉於黑暗,仿佛一尊泛著月白光暈的石像。
“……不,當初我的指控是真的。”林炡頓了頓,嗓音像是哽著酸澀的硬塊:“但半個月後我才發現,張博明臨死前竟然留下了遺願,他想要保護畫師……十二年來我們真正的畫師。”
“那是他生命中最後一個小時,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張志興腦子裡嗡地一響:“什麼?!”
林炡沒有直接回答張志興,而是示意吳雩把剛才那張紙條遞給他:“——你一直發狂地想知道張博明臨死最後幾個小時發生了什麼,就是因為你沒找到這個東西吧?”
張志興面色慘白,直直盯著林炡手裡那半張紙。
“這張紙是你十多年來所有罪行中最大、最明顯的敗筆,一旦落到調查組手裡,專業人員就能鑑定出雖然筆跡很像,但並不是張博明親筆所寫,再順著這根絲往下查,連你運營茶馬古道的事都可能曝光於天下。所以從墜樓到屍體被發現的那16到26分鐘內,你快速處理好現場腳印,進入張博明的病房四處搜索,然而可怕的是紙條消失了,到處都找不著。”
“——你肯定沒想到的是,紙條早就被銷毀了。”林炡諷刺地把手一晃:“這是四個小時以前我憑記憶模仿張博明的筆跡寫的,真正的物證早在那天下午五點我去質問張博明的時候,就被他當著我的面,用打火機燒成了灰燼。”
張志興圓瞠雙目,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