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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雩從這靜默中得到了答案,點點頭說:“那就好。”
他側對著大廳里明亮的燈光,疲憊地閉上眼睫,仿佛飛鳥長途跋涉後終於得以收攏的翅膀。神經瀕臨繃斷的焦躁感終於從他身上褪去了,那個必須用全身尖刺來掩飾恐懼、驚怕和絕望的解千山終於慢慢變回人們所認識的吳雩,肩膀自然垂落下來,黑髮凌亂搭在耳梢,額角細細的血絲由眉骨而至眼眶,凝固在線條優美、蒼白沉默的臉頰骨上。
步重華長長吸了口氣,用指腹用力抹掉那凝固的血跡:“我來晚了。”
“我就有點擔心。”吳雩簡潔地道,“也沒有很晚。”
吉普車刺啦停在他們面前,廖剛降下車窗,示意他們上來:“步隊,去哪?”
初夏夜風拂過樹梢草叢,偶爾有蟲鳴傳來,一聲聲短短長長。步重華沉吟兩秒,把手機放回褲兜,說:“回我家。”
第40章
翌日, 南城公安分局。
“我們的靈魂都屬於神, 神會拯救我們這些被迫害的羔羊!”
“你們什麼都不懂, 末日就要來了,你們逃不過的!”
“只要誠心相信,神就會賜予我超能力, 你們這些警察殺不了我,法院也殺不了我,我死後七天就能復活……”
孟昭望著空空蕩蕩的副支隊長辦公室, 抱著比磚頭還沉的口供材料, 一臉難以置信:“廖剛這小子膽子肥了?我跟老錢辛辛苦苦一大早審完郜偉熊金枝,他竟然放我們鴿子?”
蔡麟上下拋著車鑰匙, 一陣風似的從審訊室出來:“孟姐找廖副啥事,我幫你帶口信?”
“廖剛出外勤了?”
“嘿, 這要看你怎麼定義外字兒跟勤字兒。”蔡麟掩著半邊嘴湊近,神神秘秘地說:“據可靠消息, 步支隊昨晚半夜出院,廖哥登門陪夜,今早雙雙沒來上班。孟姐說廖哥這算是出了外勤還是出了內勤呢?”
“……”孟昭張著嘴點點頭:“咱們支隊的櫃門果然是關不住了哈。”
“嘿嘿嘿——”蔡麟做了個你懂的表情, 又一陣風似的颳走了。
叮咚!
津海市某高檔小區內, 蔡麟按下門鈴,等待兩秒,房門咔噠一聲自己開了,緊接著廖剛穿著拖鞋噼里啪啦奔出來:“蔡兒啊我滴個親兒——”
蔡麟:“廖副啊我滴個親娘——”
蔡麟換了鞋,左手滿懷案情材料, 右手拎著個外賣方便袋,被廖剛滿懷欣喜接過去,隨即猶如被當頭潑了盆冷水:“你不說你媽昨晚給咱們包了粽子呢嗎?”
“粽子被小桂拎回法醫室辟邪去了。”蔡麟指指外賣盒,滿臉誠懇的遺憾:“看你這倆黑眼圈,昨晚跟爸爸徹夜鏖戰辛苦了吧?來,這爆炒豬腰子、煎韭菜盒子,給你倆好好補補。”
廖剛怒道:“我這是照顧病人熬出來的!”
蔡麟拍拍他的肩:“不重要,不重要。人民群眾不在乎事實細節如何,只在意你們什麼時候回去官宣,全支隊一起放婚假……”
蔡麟一轉身,正撞上身後步重華琥珀色毫無情緒的眼睛。
“……廖副昨晚照顧病人辛苦了。”蔡麟咽了口唾沫說:“隊長坐,您坐,這道爆炒腰花是專門點給您補血的。”
“一大早上孟姐趕著審了被害者郜靈的父母,另外豐源村那些村民的口供材料也傳過來了,刨除掉那些我有超能力我不怕死刑和信神上天堂天堂有妹子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其他都在這兒。”
蔡麟在寬敞客廳的沙發上正襟危坐,將案情材料在茶几上一份份鋪開:“全能神邪教在不少鄉村地區傳播,嘉瑞縣下屬的豐源村屬於受災比較嚴重的一片,家家戶戶都有那麼一兩個入教的。其中郜偉跟熊金枝夫妻因為入教早,地位比較高,屬於邪教在豐源村內的‘接待家’,也就是定期集會、舉辦‘儀式’、收取教眾獻金上繳上線、以及為住家教眾提供一些基本飲食的地方;這對夫妻連自己倆兒子都帶入教了,但郜靈不信。”
辛苦了一夜的廖剛坐在沙發那頭唏哩呼嚕吃飯,步重華翻看口供記錄,問:“巴老師是什麼人?”
“巴老師,”蔡麟伸出食指晃了晃,深沉道:“就是巴老師。”
廖剛險些被米粒嗆著。
“我沒說錯啊。”蔡麟還有點委屈:“根據那治安主任交代,邪教中的高層都是用教名來彼此稱呼的,相比 ‘閃電女神’跟‘洪水先驅’來說巴老師這個稱呼已經很正常接地氣了,質樸中還有那麼一絲純真和親切呢。”
“他們不知道巴老師的真實姓名和背景?”
“這些村民都是最底層的韭菜苗,能提供的信息比高寶康他爹娘多不了多少,只知道巴老師是津海市下屬各縣城的‘總聯絡人’,我的理解是相當於地區總代理。如果郜靈家沒遭火災,也許我們還能拿到幾張真人照片,可惜現在一把火全燒沒了,唯一的收穫就是根據村民口供我們又完善了犯罪嫌疑人素描,已經發出協查通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