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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剛:“……”
·
嘩——
淋浴間裡水汽氤氳,吳雩直直站在花灑下沖了好幾分鐘,才疲憊地呼出一口氣,感覺全身黏著不去的腐屍氣味稍微淡了些許。
今早出現場的所有人跟所有狗,都已經各回各科室各找各爹媽,哭著喊著汪汪吠著洗澡去了。廖剛蔡麟這樣沒有直接被屍水噴濺到的,還能火速奔去禍害市局邊上的那個快捷賓館,像吳雩這種重點污染對象那就是生化武器級別了,只能先趕緊來支隊值班室將就洗一把,否則出了分局大門都有可能被人當成反社會分子抓起來。
吳雩伸手抹了把水汽氤氳的鏡面,正湊近觀察自己頭髮上是否還沾著人體組織,突然只聽咔噠一聲,淋浴間門開了,赤裸上身的步重華應聲而進,霎時兩人隔著透明塑料簾面面相覷。
“你幹嘛,自拍呢?”
“……”
吳雩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步重華指指外間,簡單明了地解釋:“樓上淋浴頭壞了,特殊情況沒辦法,給我擠一下。”
吳雩抓起毛巾:“不用我洗好了,還是您……”
“你洗好什麼了?”步重華一邊脫下長褲一邊呵斥:“你那身上的味兒出去能把半個公安局熏死,屍臭是有黏著性的知道麼?拿著這個,我剛讓食堂現做的。”
他掀開塑料簾塞進來一個罐頭,吳雩措手不及,只見是滿滿一大罐淡綠色的晶體:“這是……”
“芫荽汁泡過的食鹽。”
“?”
步重華把頭埋在花灑下沖,在水流中悶聲道:“放心,進口也沒關係,安全無毒。”
吳雩心說這什麼玩意,芫荽汁?
……姓步的講究多,難道真有什麼偏方?
步重華用力甩了甩頭,滿頭黑髮水花四濺,然後轉身一看,只見吳雩正猶豫地撮了一小把鹽往鼻子底下聞。
“幹嘛呢,”步重華抓住他的手:“我是讓你當浴鹽使,浴鹽是什麼知道嗎?”
吳雩愕然道:“……甲卡西酮?”
亞甲基二氧吡咯戊酮,簡稱MDPV,曾在山西泛濫成災臭名昭著的“長治筋”,傳到美國後又稱浴鹽——它還有個更生動形象的名字,叫做殭屍藥。
步重華啞然失笑:“你書背得還挺熟。”然後他抹了把鹽就想往吳雩背後抹,說:“這是法醫代代相傳的秘方,你捏一把抹在身上……”
然而這時他手還沒碰到,吳雩本能地躲了下,剎那間手指與皮膚一擦而過。
“搓到食鹽自然融化,再用水衝掉就可以了。”步重華不動聲色在半空中硬生生轉了個彎,滿把食鹽往吳雩頭髮上用力一呼嚕,說:“芫荽氣味有很強的遮蓋作用,可以緩解人鼻黏膜對屍臭的靈敏程度,待會你下班前記得問食堂再要兩罐帶走,過兩天就差不多了。”
吳雩依言搓了搓手,果然指縫間異味淡去了很多,不由有點意外:“還挺靈的。您以前見過?”
“見過。”
“也炸了?”
步重華嘆了口氣:“這種程度的巨人觀陸地上難見,很多老警察一輩子都未必能碰上,但水裡多。以前我在水上派出所實習,夏天江上那種水漂子,只要上甲板十有八九都炸,所以只能用繩子勾住慢慢往岸上拖。——怎麼,你沒見過?”
吳雩把頭伸在花灑下嘩啦啦地沖,半晌才猛地呼了口氣,笑道:“我哪兒有那條件,我見過的屍體一個比一個新鮮。”
步重華也笑了起來。
步支隊長冷厲嚴苛居多,平時很少笑,但那張臉不愧在刑警學院蟬聯了四年的系草,一笑就有種風光霽月之感。淋浴間裡隱隱緊繃的氣氛到這時候才鬆快下來,步重華順手把吳雩前額滴著水的頭髮往後一捋,把鹽罐塞回給他:“幫我用鹽搓兩下。我背後濺上了屍水,有點兒黏。”
步重華在整個支隊裡都算白皙的,平常感覺也很勁瘦,但脫了衣服就會發現身材肌肉鍛鍊得非常結實,加之他個頭高,肩寬背挺腿長,肌肉線條凌厲而不賁張,是個標準的衣架子。
這種體形一看就知道青少年時期營養底子打得特別好,吳雩幫他搓了幾下,低頭看看自己,心裡本能地有點泛酸。
“怎麼,”步重華望著淋浴間雪白的瓷磚,仿佛背後長眼一般:“不是說我細皮嫩肉麼?”
“……”吳雩想了想,內涵地表示:“你深蹲練太多了。”
步重華沒有從這話中領會到吳雩豐富複雜的心理活動:“你平時不鍛鍊?”
“一個人瞎過,哪兒有那閒情逸緻。”
“不交個女朋友?”
吳雩嗐了聲:“算了吧,我這一窮二白的,誰看得上。”
步重華扭頭看了他一眼,“交過麼?”
水流嘩嘩作響,吳雩開始沒答言,頓了頓才說:“沒有,上哪兒找正經女的去。女毒販倒接觸過不少,不是五十歲朝上就是三百斤朝上,我為國獻身的思想覺悟還沒到那份兒上呢。”
步重華失聲而笑,吳雩轉移了話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