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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重華本能中感覺有一絲不妥,但他被燒得昏昏沉沉,一時也沒有想到是哪裡不妥:“吳雩跟許局在一起?”
廖剛點點頭。
“……吳雩還算聽許局的話,但許局身邊肯定有市局其他領導,那些人的面子吳雩未必肯買,萬一起衝突不好收拾。”步重華撐著額角想了想,吩咐:“你跟樓上燒傷科趙主任打個電話,讓他找兩個實習生,明天一早開車去豐源村接吳雩,就說他手燙傷嚴重,可能要回去植皮,這樣許局肯定放行。如果那邊還有其他市委領導再問,就讓他們直接來找我。”
“哎!行!”
廖剛比了個OK的手勢,拿著手機往窗邊打電話去了。步重華呼出一口氣,靠在病床頭上,面色沉鬱不驚,沒人看得出他眼底不動聲色的晦暗。
他又想起了那道隔著火海的側影。
那一幕場景清晰得不像做夢,甚至火光中吳雩年輕的面孔都歷歷在目——他的側頰不像現在這麼削瘦,眼窩也沒有現在這麼深,明暗光影更加柔和;困獸般傷痕累累卻又尖銳兇狠的氣質從他身上褪去了,他垂手站在那裡,看起來非常平靜,還有一點憂鬱。
那火舌仿佛從夢境中舔到了步重華心裡,灼得他心頭微微發燙。
十三年前檔案照片裡的那個年輕人玉樹臨風、神采飛揚,讓人見之自然生出欣羨;他夢中的吳雩卻形容失落、意氣蕭索,仿佛一株生長在地底不為世人所知的植物,令他在偶然得以目睹的同時,爆發出一股破閘般的,混合著酸楚與苦澀的欣喜。
廖剛打完了電話,從窗口轉回身。步重華強行打消了腦子裡所有念頭,一眼瞥見廖剛順手放在地上的案情材料,隨便翻了幾頁。
“這是昨晚連夜審訊的那幫邪教村民,按你說的一定要先找出那個放火的外地人,但根據幾十份口供對比,被抓捕的上百個村民全都各有親屬聯繫,沒有符合條件的嫌疑人。我們正擴大調查範圍,最遲明天縣公安局就該把調查結果送上來給我了。”
步重華點頭不語,半晌把材料往地上一扔,說:“跑了。”
“啊?”
“防暴大隊活兒糙,昨天夜裡趕來那陣勢,傻子才不知道跑,換我我也跑。何況縱火者本意是殺人滅口,未必是邪教徒,犯不著跟那些村民一起留下來殉道。”步重華呼了口氣,說:“從點火源、助燃物入手吧,再聯繫交通管制局查一查監控錄像。這個人縱火吹哨的時間拿捏非常精準,可能一直在盯著我和吳雩,說不定在我們離開寧河縣的時候就已經跟上來了。”
廖剛一一記下,思索半天,忍不住“操!”地罵了聲:“好容易查到郜家這條線索,又被一把火燒沒了!姓巴的到底是什麼人,明兒一大早我就親自帶人去審郜偉熊金枝那倆玩意,一定要把這條線索再撬出來!”
“你忘了我們拘留室里還關著一個人了嗎?”步重華突然揚眉道。
“?” 廖剛遲疑:“李……李洪曦?”
姓李的現在是全支隊仇恨榜上第一名,那孫子完全就是個走投無路的癟三,嘴就跟上了拉鏈的鐵蚌似的,拿千斤頂都撬不開,怎麼能成為警方的切入點?
步重華說:“你把我錢夾拿來。”
廖剛莫名其妙,起身從掛在衣架上的制服長褲口袋裡掏出錢夾,不好意思中又夾雜著一絲期待:“隊長您看,這多不合適啊,雖然知道您有資本隨便花,但這一言不合就給錢……”
步重華面無表情地從錢夾內側摸出幾張照片,扔在他面前。
“傳出去指不定讓人對咱倆的關係產生什麼誤會呢……這啥?!”
拍立得出來的相片已經發白了,接連被煙燻、火烤、跳樓、搏鬥,個別張已經變得皺皺巴巴,但在病房燈光照射下,還是能清晰辨別出那一幕幕赤條條交疊糾纏的畫面,其中赫然正有李洪曦!
“哎呀臥槽!”廖剛眼前放光,說:“這贅肉!真噁心!真辣眼睛!”
“吳雩在郜家地窖里翻出來一大本相冊,可惜我當時急著衝出去抓人,只來得及搶出幾張,裡面恰好就有他。如果不是因為他過靈床的次數特別多,那就應該是天意了。”步重華說:“帶回去送到物證室,著手安排對李洪曦的第三次審訊吧。”
“我看是郜靈在天有靈特意安排的,嘿!”廖剛興沖沖把那幾張照片往懷裡一揣:“那我先回去了!您這兒沒其他事了吧?不用點哪位警花過來盯輸液瓶了?”
南城分局女性警員數量甚少,因此內勤四十歲以下都統稱警花,外勤條件更加放寬,退休年齡以內的都可以算。
步重華想了想:“你先讓小桂……”
廖剛說:“小桂法醫不行,小桂法醫是技術隊千頃荒地一枝花,王主任一般不外借給咱們。”
“……把年小萍的屍檢結果再發給我一份。”步重華冷冷道:“這個案子我至今想不出跟年小萍有什麼關聯,趁現在沒事,再看屍檢報告琢磨琢磨。”
“……”廖剛張著嘴無聲地指了指手機,比了個OK的手勢,灰溜溜夾著尾巴去打電話。步重華坐在床頭閉目養神,聽見少頃對面接通,卻是法醫室其他值班員接的,說:“什麼?小桂法醫今晚不在,出差往豐源村去啦,要不廖哥找王主任拿個複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