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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測人情緒穩定,心態積極,沒有進一步治療的必要。尤其在談話中明顯表露出結婚生子的願望,甚至會考慮到下一代教育問題,說明他希望建立一段長期、穩定、親密的社會關係,這是受測人積極調整自我心態的有力證明……這是我們的書面報告,解警官的應激綜合反應極小,不需要繼續留在雲滇接受保護性察看了。”
吳雩靜靜側臥在黑暗中,連呼吸都不發出聲音。
其實是挺諷刺的,找幾位理論知識豐富的老專家,來測試一個在極危環境下偽裝了多少年的臥底——但當時沒人能感覺出這安排有什麼不對,甚至連幾位專家自己也不覺得有任何拿不準的地方,只有林炡提出了強烈的反對意見。
“他心態穩定積極?他怎麼可能穩定積極?特情組接觸過那麼多線人和偵查員,沒有一個穩定積極,只有願不願意配合治療的區別而已!……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如果他真能對這十多年經歷釋懷,張博明怎麼會跳樓自殺?!”
“貿然脫離監察可能會令情況急轉直下,看不出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我申請繼續執行保護性查看任務,實在不行你們把我也調去津海!”
然而林炡是不可能調來津海的,後來他又提議把吳雩調去離雲滇較近的廣西或貴州,但不知道為什麼,上邊把吳雩安排去津海的決心非常堅定,據說津海方面願意接收吳雩的意願也比較強烈。
當時吳雩根本無心打聽原因,他只是覺得自己終於能走了。只要能逃離四面八方無處不在的照妖鏡,他上哪去都行,越遠越行。
他不知道他會在這裡遇到步重華。
吳雩翻了個身,從床邊探出頭,凝視著地上步重華沉睡的側影。
月光傾瀉在他身上,面部輪廓光影非常明顯,像一尊被造物主精心雕刻的大理石像。也許是長年累月不苟言笑的緣故,即便他睡著了,那冷淡嚴肅的氣場都沒有完全散去,仍然能從眉眼起伏和劍脊般的鼻樑骨中看出端倪。
步重華的面相很有意思,正面看不覺得,從側面仔細觀察的話就有些孤峰獨聳的跡象,額、顴、下巴都有點不明顯的下削。這樣上鏡很好看,有點電視裡偶像劇小生的味道;但吳雩知道步重華從小就長這樣,肯定沒有微整過。
面相上說,眉尖帶箭、鼻如劍脊的男性通常年少不幸,成年後為人又比較兇險,確實跟步重華的命格莫名相符。而孤峰獨聳的人通常極度自我,與他人都不能投機,唯獨與妻子的感情卻很好。
吳雩望著他,心裡感覺很有趣,不由微微浮現出一絲笑意。
但緊接著,更複雜難言的滋味卻從舌根里蔓延上來。
他恐懼著那些人,卻又把步重華當避風港太久,忘了步重華比常人更加的固執、敏銳、嫉惡如仇。
“你必須一直一直往前走,永遠不能回頭——”
也永遠不能停留。
吳雩閉上眼睛無聲地呼了口氣。
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把床上的被子抱起來,跟步重華的薄毯換了,確保這身價金貴的精英階級不會因為睡硬地板而大夏天著涼,然後半跪在涼蓆邊仔細掖好被角。
然後他才起身想回床上 ,冷不防手腕卻一緊。
“!”
步重華一睜眼,猛然發力!
呼啦風聲作響,吳雩整個人失去平衡,倒向地面,隨即落進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下一秒天旋地轉,他連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被裹得嚴嚴實實,手腳俱被壓住,只聽耳邊低沉道:“別動。”
“……”
兩人緊緊相貼,四目相對,瞳孔深處映著漫天星光與彼此的倒影。
“你看我做什麼?”步重華輕聲問。
吳雩嘴唇抿得微微顫慄,他只要一開口,便會碰到步重華的嘴唇。
“問你呢,嗯?”
溫度一點一點攀高,從相貼的每一寸皮膚蒸騰開來,鼻息把空氣都薰染得微微發熱。時間被拉得很長很長,它拖著悠揚的尾調,掃過昏暗中涼蓆上看不清的起伏陰影,從他們凝視的間隙中迤邐盤旋而去。
步重華輕輕地在吳雩耳邊說:“你再不說的話,我就親你了。”
每個字音都像是魔咒,從深淵最底緩緩開出花來。
“……”吳雩從齒縫間幾不可聞地:“我……”
“什麼?”
“……”
步重華漸漸俯下來:“你什麼?”
吳雩臉一偏,下一刻,唇角處感覺到了步重華溫熱的親吻。
那瞬間熱度捲成漩渦,無數靜默的樂章於虛空中轟然奏響。
仿佛從深長的暗夜中爆發出漫天星光,於寒冷的深淵中燃起萬頃火海;神智飛速旋轉、下墜,七竅五感碎裂成紛紛揚揚的光點,令人在目眩神迷的幻境中沉溺下去,從每一根神經、每一寸血管直至心臟,都爆成一團團鮮紅的燦爛的花。
“……有一句話你說得對,”步重華親昵磨蹭著吳雩的鼻樑,呢喃聲好像很近又仿佛很遠,飄飄忽忽地迴蕩在耳際:“人一輩子,怎麼可能什麼癮都沒有呢?當時我就……”
上癮會導致軟弱,使人沉溺,無端增添許多憂慮與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