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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千萬片木塊碎片中,他摔在工地土路上就勢一滾,直滾出去十數米才翻身站起,胸腔當場震出來一口熱血!
“……呼,呼……”吳雩眼前一陣陣發黑,搖搖晃晃起身走了兩步,頹然半跪在殺手屍體邊的血泊中,從他褲袋裡掏出了一個東西。
——摩托車鑰匙。
殺手來之前把摩托車停在了離醫院差半條街的路口,但其實離建築工地不遠,這個方位肯定經過事先計算,就是為了他完成擊殺任務後迅速逃脫……吳雩劇痛的大腦里轉過很多念頭,強忍喉間沸騰的氣血站起身,心想:我最多只有三分鐘。
建築內部有部分缺失的扶梯用了爬梯代替,哪怕步重華中間往下跳,最快也要三分鐘,不可能再短了。這個時間堪堪夠他衝出建築工地,混到最近的公共場所,迅速變裝後騎摩托車逃脫。
吳雩呼出一口滾燙的血氣,剛抬起頭,突然整個人僵住——
他前方數米處擋著一道身影,是江停!
身後馬路上警笛呼嘯,人聲雜亂,高處警察的咆哮和步重華的狂奔都被狂風一卷而去,匯聚著巨大都市的喧囂,洪流般沖向天穹。
“……過來,”江停喘息著,向吳雩伸出手:“到我這邊來。”
吳雩向後退了半步,那雙顫抖的瞳孔倏然一定,幽深暗沉得反不出一絲光,攥著鑰匙的手緩緩伸進了懷裡。
但江停緊盯著他:“你不記得我了嗎,解行?”
“……”
“你還記得那天外面下著雨,你躺在宿舍床上,卻沒幫我收制服,害得我只能中途跑回來自己收的事了嗎?你知道我第二天因為制服沒幹就上禮儀台,被教官罰站了三個鐘頭,你當時還拍胸脯跟我保證請我吃三食堂的飯來著?”
吳雩看著江停,似乎想動卻動不了,懷裡那隻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戰慄起來,那顫抖隨即蔓延到全身。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沒有人知道在那些暗流涌動的歲月里,這個僅僅發生在他們兩人之間的,平平無奇、過眼即忘的細節,卻擁有怎樣改變一切局勢的意義。
“十三年了,解行。”江停尾音也奇怪地發著抖,像是強壓著哽咽:“過來,到我這邊來。”
仿佛時間就此凝固,化作寂寥無聲的長歌,遠遠消失在歲月微渺的光影里。
吳雩終於機械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又一步,隨即被江停緊緊擁抱住了,用力把他黑髮凌亂的頭按進自己頸窩裡。
“聽我說解行,你不該再往前走了,步支隊很擔心你,”江停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抑制住胸腔的劇痛,在吳雩耳邊輕輕問:“你覺得這樣一走了之應該嗎,嗯?你覺得讓他這麼擔心下去應該嗎?”
吳雩靠在江停肩上,全身就像繃緊到極限的弦,緊得好像哪怕再落下一片羽毛,都會令他在頃刻間粉身碎骨。
遠處兩道身影從建築樓里一前一後疾奔而出,那是步重華和嚴峫,但江停撐著吳雩沒有放手,把他的頭臉按在自己肩膀上,終於聽見耳邊傳來細若蚊蚋般極度嘶啞的聲音:
“……不應該……”
吳雩閉上眼睛。
那幾個字耗盡了他最後一點掙扎的力氣,整個世界迅速旋轉遠去,他摔進了意識的深淵。
第79章
“嫌疑人從八樓摔下去, 顱腦粉碎當場死亡, 小吳口袋裡找到了他碎裂的手機……傍晚時經過技術隊還原, 可以看到嫌疑人生前經常跟一個尾數2369的號碼進行通話,生前最後一個電話也是這個號碼打來的,此外還有大量已清除的語音聊天記錄……”
吳雩好像漂浮在混沌的溫水中, 意識黑暗昏沉,隱約聽到有人在自己身邊來回走路和交談。
但他醒不過來,疲憊到極點的精神被壓住了似的, 撐不開那層薄薄的眼皮。
“聊天記錄能恢復嗎?”步重華站在病床邊問王九齡。
“微信語音比較困難, 文字和圖片相對容易。”王主任向病房外張望了一眼,靠近輕聲說:“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你必須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
“嫌疑人生前最後一條信息,是把你站在病房走廊上跟人聊天的照片拍下來, 發給了這個2369。”
步重華面色一變。
但這還不算完,王九齡更壓低了聲音:“根據醫院監控視頻顯示, 這張照片發出去後2分16秒,小吳突然出現在安全樓道里堵住了嫌疑人。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吳雩可能是因為發現對方偷拍步重華, 才倉促之下猝然出手的!
王九齡還想說什麼, 步重華突然阻止了他,目光投向病床。
只見剛才還陷入昏睡中的吳雩掙紮起來,眼皮下可以清晰看見眼珠在移動,呼吸急促短淺,那是將醒不醒的典型標誌。王九齡驚喜地嘿呀一聲, 一臉慈愛想去拉吳雩的手,想趁機表達一下技術隊對人美心善身手好的小同志的求賢若渴之情;但還沒來得及開始他的表演,便被步重華不由分說拉走推去了病房門外。
“嘿你個驢臉你幹什麼,我不配擁有對小同志表達歡迎……表達慰問的權利嗎?”王主任扒著病房門:“我還特地帶了兩斤新疆大棗來探病呢!瞧瞧!我白帶了嘛?”